張賽文瞬間魂飛魄散,一秒後意識到應該還不至於。不知道為什麼,反正直覺就是不至於。但他身上的所有毛孔都已經全部張開了,每個毛孔裡都滲出了一滴冷汗。
江風吹來,他連著打了好幾個冷顫。一步一思索三步一回頭。妹妹穿著深色衣服,坐在最下面靠堤岸的階梯一邊。整個人隱在黑暗中直視江面,目光空洞沒有焦點。
胸腔間翻滾的怒意傳導到指尖,輕飄飄無力地向著空氣中揮了揮。他反覆搓了搓手,握著她的雙肩來回摩挲,口氣裡心疼多過責備:
咱們回家。
她聽話站起來,一個趔趄整個人撲到他懷裡。臉上不悲不喜,嘴巴微微張了張又閉上。
心頭突然好亂,隱隱記得家還在江岸邊這個大院裡的時候。有一天放學他興沖沖跑回家,嘴裡大叫著媽媽媽。
爸爸難得一見繫著圍裙在廚房忙碌,聽聞他的叫聲後轉過頭。
青澀少年難得留下的印象裡。那天的爸爸很難得既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暴跳如雷。而是轉過頭語氣平靜叫他放好書包去洗手,他丟下書包愣了一秒鐘。
爸爸在廚房忙,那媽媽是身體不舒服嗎?
媽媽沒在臥室。
難道媽媽在教爸爸怎麼下廚?既然是這樣,那媽媽幹嘛這麼放心把自己平時系的圍裙圍在爸爸身上就撒手不管了?難道人有三急,媽媽在廁所?
他一邊媽媽媽叫著一邊拍洗手間的門。門應聲而開,爸爸有點怒氣的聲音總算從廚房飄了過來:那個門我才剛修好,你小子次次都要啪啪拍的山響。找打嗎?
媽媽沒在洗手間。
今天看哪哪都透著不對勁。對了,難道媽媽在樓下串門?他一陣風衝到妹妹家。她們家一家三口正在分著一個香瓜吃得津津有味。
妹妹額頭的髮絲粘著汗漬,看他風急火燎衝進門趕緊把自己啃了兩口的一丫瓜遞過來。他接過來不管不顧啃了一口。單叔叔問,賽文你在找什麼東西嗎?
他含著一口瓜急切說我找我媽,單阿姨偏頭聽清了他含混不清的回答。說沒有見到啊,你媽媽今天早早就沒在辦公室了。難道我們都回來了她又趕回去了?
他抓著一丫香瓜衝向辦公室,回應他的只有把著大門的鐵將軍。
少年吃完了瓜往家走,一邊在衣褲上自然地蹭手一邊陷入沉思。
媽媽到哪去了呢?小夥伴們轉述了若干道的驚悚故事說有個恐怖的廚子,滿臉兇狠把人肉剁成餡包包子賣給大家吃!
他腦海裡霎時間地動山搖,出門時恍惚感覺媽媽的鞋剛才就穿在爸爸的腳上!
急得上樓梯猛摔了一跤都不管不顧,也顧不上疼就衝進家門。用樓上樓下都能清晰聽到的著急腔調顫抖著大喊媽媽媽。
爸爸終於被他激怒,起腳一拖鞋朝著他劈頭蓋臉飛過來。慌亂中他留心看了看,不是媽媽穿的紅色拖鞋。是爸爸自己的鞋,灰暗色的男裝居家拖鞋沒錯。
爸爸氣急敗壞,看一拖鞋沒砸到他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過來穿鞋。他知道爸爸只會暴起這一次,並沒有第二次對他施加暴力的強有力理由。於是仰起頭語氣急切問:
爸,我媽呢?
爸爸穿好鞋,語氣漫不經心說你上課聽講,認真完成作業,團結同學尊敬師長。回到家收拾好自己,比如歸置好自己的書包。洗洗手,幫忙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