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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子冰山般的面容終於融化,露出一個帶著譏誚……或者是調侃的笑容,語氣卻還是冷得人骨頭髮麻:“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師叔?”
果然是生氣了啊!
“雨歇不敢忘。”
“喔,”明顯是不相信。“方才喚我金蟬子不是叫得挺順暢的麼?”
“……雨歇只是一時激動忘形,下次絕對不……”
“日後便這麼喚吧。”
嘎?!
“……這不太好吧?!”
金蟬子微微俯下身,眸光浮動。雨歇幾乎能感受到撲在臉上薄薄的熱氣,嚇得連忙大叫:“金蟬子金蟬子金蟬子!”
下一刻,那熱氣消失了,而身上一輕。
金蟬子優雅地起身,不沾染一片塵埃。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朝她伸出一隻手來。雨歇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只猶豫了一下下,便在他如有實質的目光下潰不成軍,那句“我可以自己來”怎麼都沒辦法說出口,沒志氣地將手遞給了他。
金蟬子將她柔軟的爪子包裹起來,輕輕一拽,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兩人面對面站著,他很高大,雨歇微微垂著腦袋,死死盯著他胸前衣襟上暗藏的繁複花紋不作聲。手往回拉了拉,示意他該放手了。
金蟬子沒有勉強,果然放了手。只是眉頭微蹙,突兀地說出一句話來:“手心上長繭子了。”
雨歇一囧,尷尬的氣氛消散了一些:“我練刀,這是必然的結果——不長繭子拿不動,會痛。”其實練刀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她的手比起以前有力氣多了,也靈活多了。作為一條蛇妖,長得不夠妖媚也就算了,手爪子還嫩嫩軟軟胖乎乎的實在是不太像樣。
如今好了,手上的嬰兒肥消下去了——如果手上也能有嬰兒肥的話。雖然還是軟乎乎的,但是看起來修長了許多,也有型了許多——長成雨歇比較滿意的樣子了。
金蟬子不搭話,眉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雨歇便也不會沒話找話,乖乖盤腿坐好駕雲。方才她亂得一塌糊塗,老早忘記了駕雲這回事,這還是靠金蟬子幫忙的——她不由嘆了口氣,她方才幾乎都忘記了自己還在雲上。
他們果然是有差距的。
……
這麼一折騰,驚出了一身汗來,原本那種壓抑的心情倒是慢慢消失了。大概是經歷了極端壓抑之後,所有一般的壓抑都成了毛毛雨,連臺面都上不了了。
她原本趕路的初衷一旦變得有些模糊,人也憊懶了起來,有點後悔連夜趕來——實在是自己莽撞了,其實真的不差這麼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但自己就是等不住。雨歇心裡一鬆,駕雲的速度也就慢了下來。待到半夜的時候終於到了花落軒的地界內,雨歇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驚動任何人,輕飄飄地落了地面,打算步行回去。
這裡不是人間,沒有萬家燈火亮如白晝……真正的古代,尤其還是在這種未開化的地方,沒有燈火,在沒有月亮的晚上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在妖界猶如是。那種黑暗讓人覺得窒息,好在她的夜視能力還算不錯,再加上金蟬子在側,生命安全有保障,還不至於聽到點聲響就弄得草木皆兵。
今夜月光正好,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地上鋪了一層銀霜。
金蟬子的身形在這潔白的月光下也顯得越發蒼茫悠遠。
許是月色太好,許是夜裡太靜,總之有一剎那的錯覺。雨歇開口問出了那句一直想問,但又一直不敢問的話:“金蟬子,你究竟是什麼想法?”
她也不等他回答,或者說其實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說道:“你對我很兇,還時常戲弄於我,但教我法術,帶我歷練,對我卻是真的好。”
“這便是所謂的好?”話裡聽不出情緒來。
“我沒瞎,能看得出來。一個人對我是好是壞,我還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她頓了一下,面容微微有些扭曲,“我自己是什麼分量什麼德行我自己清楚,還不至於自戀到以為別人一見我就能夠從我平凡的外表下看到我美麗的內心。我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好——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可以直說——當然,你也知道我兩袖清風身無長物,能拿出來的東西並不多。”這話還是要講明白的。
“你想報答我?”
“我覺得這點已經很明顯了。”雨歇無所謂地攤攤手,“我只是不喜歡欠別人而已——再說,我多多少少還是修了一些道法,沾惹了些天道,最煩的便是這因果。”若是能將這因事先扼殺在搖籃裡,就省了日後兇險難料的果,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