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醒來時,一睜眼看到的便是青灰色的紗帳。雨歇還有點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睜著一雙眼睛打量四周,等看清房內的佈置之後,她的心就平靜了下來。毫無疑問,這麼簡陋的地方除了玄奘的,就不會有別的地方了。靜靜地躺了許久,她動了動手指,想要爬起來,身體卻意外的沒力氣,像是被掏空了似的。折騰了一會,她狼狽地倒回床榻上,喘著粗氣。
該死的狐狸!竟然是真的封了她的妖力!
及至傍晚時分,雨歇整個人都快躺僵了,門外才傳來腳步聲。
這屋子真的是太小,玄奘論經回來時,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突兀的人影。他推門的動作頓在了那裡,收回了手,就這麼站在門檻處,也不進來。雨歇被迫著躺了一天,心情委實不佳,正愁沒個發火的物件,此時見了玄奘,頓時覺得一腔邪火有了個疏導的地方,當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看過這般嬌弱的妖怪啊!”
被平白遷怒,換作別人早就破口大罵;若是個脾氣再差一點的,指不定直接擼袖子上來揍人了。由此可見,玄奘端的是好修養,他只道:“施主何故在此?”聲音無一絲波瀾,很有幾分處變不驚的氣勢。
這場景委實是尷尬的很,也太容易讓人誤會。雨歇見他分明無辜至極,卻並沒有生氣,便是再大的氣也只能消了,整個人有些萎靡,乾咳一聲,先道了一聲歉,又半真半假說道:“我今晨不小心遭小人暗算,被下了禁制,現在動不了了。如此這般,並非我所願,也實屬無奈。”
這話剛落,心思便動了一動,狐狸的話彷彿又徜徉在了耳邊。她身上的這禁制與玄奘是息息相關的,唯有跟在他身邊百步之內,方能夠使出法力。雨歇扭著還能活動的脖子側頭看他,玄奘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情緒,只道:“施主可有解的方法?”
雨歇沉默了一瞬,“自然是……”自然是有的,這禁制是專門為了束縛她下的,束縛的物件便是玄奘,解起來分外簡單,只要重傷他即可。可是,他是她辛辛苦苦飼養出來的,怎麼可能會親手傷了他!傷在他身,痛在她心啊!她幾乎已經有了一種為人母的錯覺了。
“自然是沒有的。”雨歇淡定地改了口,“要是知道解決的方法,我堂堂一隻大妖怪,還用得著混得這麼狼狽麼?”
他沉吟片刻,“施主需要貧僧做些什麼?”
等的就是這句話!
雨歇扁扁嘴,小心翼翼地睨他一眼,“那個,我現在妖體不適,並不是有意麻煩於你。但我如今確實是處在這種糟糕的境地,你一個濟世為懷的出家人,應該是不會落井下石的吧?”
他沉吟,並沒有直接表態。雨歇也沒有給他表態的機會,徑自封了他的退路,“你說過要報答我的,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啊!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多麼柔弱的威脅啊!
不知道是她的哪一句戳中了他的心思,玄奘說:“施主不必驚慌,貧僧欠了施主一個恩情,自然不會言而無信。”
雨歇:“……”她哪裡有驚慌!
儘管如此,他的爽快還是令她詫異了一把,因她原本是沒有想到他會答應留她下來的,至少沒這麼幹脆。雨歇暗忖,看來和尚還是很重諾言的啊。
她分外順利地被留了下來,但是,與和尚同居這種事情,確實也夠驚世駭俗的,尤其同居的物件還是個妖怪。更多的問題也隨之而來。司命確實沒有誆她,只要接近玄奘,妖力便會迴歸。等到玄奘為她端來飯食,她的力氣已經恢復了大半,能夠自由下床走動了。玄奘將那一碟菜一碗飯一雙筷子從食盒裡取出,擺放在桌上,“粗茶淡飯,多有怠慢,施主身體虛弱,還是用一些的好。”
人在屋簷下,雨歇口頭上自然不會挑剔什麼,連連擺手:“不怠慢不怠慢!”
玄奘:“……”
她執起筷子便悶頭吃了起來,和尚的膳食味道十分寡淡,不過是青菜豆腐,連點油脂都沒有。她是個重口味的,對這個一點都不感興趣,心不在焉扒拉了兩口,實在是食不知味,只好悻悻放下了筷子。玄奘一直在一邊看著,見她並沒有食慾,吃的很少,也不多說,收起了碗筷,提著食盒便要出門去。
雨歇連忙快走幾步追上去,“你這是要去哪裡?”
玄奘沉靜如水:“這是從膳房取來的,貧僧要還回去。”
雨歇脫口而出:“我同你一起去!”
話一說出口她就悔了,她本意是想跟著他好歹能維持法力,可是這話聽在別人耳裡,還不知要怎麼誤會。玄奘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施主不必擔心,膳房並不遠。”
瞧瞧人家多純潔!雨歇尷尬地摸了一把鼻子,自然不再多說什麼,乖乖在屋子裡等著。結果等了半天,他都沒有回來,反倒是她自己體虛,沒有熬住趴在桌子上睡得昏昏沉沉。
她醒來時,一瞧窗外,天色已黑,天上星子寥落稀疏,烏壓壓的像是籠了一層黑紗,推門而出,卻見玄奘在臘梅樹下打坐,身影半融在了夜色裡,很是沉寂。此時雖是初秋,白日裡還有兩分餘熱,一到夜間起了風,吹在身上也還是有些冷清的。
雨歇剛睡醒,腦袋還不甚清楚,此時被涼風一吹,更是迷濛了,攏了一把衣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進來?我都等得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