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兒……”李二陛下在聽完兒子的這番話後,他沉默良久,才終於艱難開口道:“從前……是爹錯了……”
“太難得了。”楚王殿下聞言似笑非笑道:“換從前我得抱著你的腦袋痛哭一場,可現在啊……就那樣吧。
你不用擔心我會做出跟你當年一樣的選擇,有些事情……你做得,我卻做不得。”楚王殿下說到這,深吸一口氣:“我不光是我祖母親手養大的孫兒,我還是……還是……總而言之——自夏朝以來,幾千年過去,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中原紛爭不斷,但並不影響那地裡的麥粟,按照春秋輪轉的自然規律,將從發芽到成熟的這個過程,迴圈往復了幾千次。
那些種莊稼的百姓們,世世代代,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勤勉耕耘的同時,也自覺上繳賦稅,只求落得一個安穩度日。
可即便他們的訴求如此卑微,可能夠跟他們兌現這樣的承諾的皇帝,古往今來又有幾個。”楚王殿下說到這,或許是感到有些話這個時候不說出口,這輩子也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父親,你要的是萬國來朝,是四海臣服,是‘天可汗’的威名。
可我要的……是自東漢以來,中原四百年動盪的悲劇不再重新上演,是讓我們的後世子孫,能夠享受到本王背一世之罵名,換來的長治久安。”楚王殿下說到這,見李二陛下臉上露出愕然之色,他突然笑道:“我知道您最喜歡漢文帝,可兒子不一樣,比起漢文帝,兒子反而更喜歡漢武帝。
當然了,秦始皇……永遠是兒子的心頭好——祖龍奮六世之餘烈,開萬世之基業,這份雄心氣魄,兒子始終嚮往。”(注1)
“秦始皇和漢武帝的名聲……可不怎麼好。”李二陛下聞言皺起眉頭:“你打算一輩子窮兵黷武?”
“這兩位的名聲,再怎麼著也不能比您差吧?”楚王殿下聞言撇了撇嘴,隨後他將目光看向此時已經開始低頭默不作聲的長孫無忌:“趙國公,其實在本王心裡,您跟我爹,那就是‘秦始皇與趙高,漢武帝與江充,本王跟懷仁’……不對,你比懷仁差遠了……”——至於我爹,目前來看,還能勉強跟本王對標。
“……”面對外甥的嘲諷,長孫無忌現在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當然,前提是地上有縫。
“豎子,你何苦又來為難無忌?!”李二陛下顯然還沒聽懂兒子的話裡有話,或者說,他不覺得兒子的話裡有話是真相。
趙高,指鹿為馬,和李斯合謀暗算公子扶蘇,讓胡亥上位。
江充,漢武帝時期,大權在握的奸臣——也是“巫蠱之禍”中的大反派之一。
“我為難趙國公?”楚王殿下覺得這事兒可真是可笑:就眼下這種情況,長孫無忌要是能放任大哥繼續坐穩皇位,那他每天上朝就跟去閻王殿點卯沒差別。
“無忌,你別這豎子信口胡謅。”李二陛下知道跟兒子辯論八成要一敗塗地,於是他轉過頭拍了拍長孫無忌的肩膀:“朕與你……自少時便情同手足,朕……信你!”
“陛下!”長孫無忌聞言突然從座位上起身,然後走到李二陛下面前,俯身拜倒在地:“臣何德何能……”
話說一半,語氣哽咽,楚王殿下都佩服這樣的演技。
“鎮玄,這你不學學?”楚王殿下覺得這種現場教學實在是太重要了。
“殿下……”跟著楚王殿下久了,張鎮玄身上也覺醒了一些本來不該在他這個年紀覺醒的天賦:“您不是說臣是您的霍光麼?霍光用得著學這個?”
“也對。”楚王殿下聞言點點頭,有一種絲毫不顧對面君臣情深的鬆弛感:“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啊,鎮玄,以後本王的後人不成器,你可一日都你別慣著,二十七日啊……多大的笑話啊……”(注2)
楚王殿下可不希望自己的後人裡邊兒出個海昏侯這樣的極品。
尤其是在鎮玄還能鎮場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