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妧頓時心頭上一抽,卻也不知到底為何,只低頭一瞧看,那棠樾果真還是昏睡著不省人事,想來外頭已然是這般大亂,該是出不去了。
只可恨這內亂竟是來的這樣的快,叫她前腳出門,後腳便被困死在這處。
再看棠樾,燒的面頰通紅,心頭只嘆氣道:“想那江憬也是個粗心之人,怎麼能在這般亂世,便把棠樾一人帶到這處來,自己了無蹤跡可尋。”
棠樾靠在那榻上,只伸手拽住自己的衣袖,雙目只是混沌一片,隱隱約約有些囈語道:“好……冷。”
他只要是覺得冷,那便是還要繼續發熱下去,成妧心下有些著急,只脫下自己的外衫到那庭院裡頭,堆砌起來一堆雪,再割下自己的一截子衣裙,在那雪水之上冰著,待觸手冰涼時才拿起來又撫在那棠樾額間,如此反反覆覆,卻總每個用處。
“我也不懂醫術,”成妧只嘆息一聲,“可別說你,我大姐姐那頭只怕都活不成了,棠樾,你如若有點心,你便快些好起來吧。”
那棠樾卻是經年過慣了苦日子,自小單衣薄衫在大雪地裡都曾經滾爬過得,可是現如今一朝得以離世間最富麗之處只有一步之遙,大抵也是心有魔障,今宵放下,一時耐受不住這才病倒。
成妧只如此反覆的往外跑,身心有些疲憊,只能靠著那棠樾邊上稍稍歇息一下,一顆心卻提著不敢放,只怕他燒的太厲害,等會醒過來萬一變成了傻子,心道:“要是棠樾燒糊塗了,等天明他那個不講理,生人勿近的兄長江憬過來了,萬一怪我在這裡見死不救又該如何是好?”
想起江憬,似是又想起昨日他點醒她所說的話,如若非要叫他成個親,墜一次萬丈紅塵,他寧願那個人是她。
“你為何……”棠樾輕輕掀開眼皮子,只瞧見那微弱的雪光倒影在窗扉上,她眉目間增添一絲紅暈,竟是那樣可愛,“你臉紅了。”
只是一恍惚之間,她眉目間那點細枝末節的羞澀突然便褪去,棠樾果真是燒的糊塗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膽子,只伸手在她眉間輕輕一撫而過,只道:“成六姑娘……”
這一聲,發自於心,埋藏多年,其實還有好多,就似他早在那一年上元佳節便得過她一個燈籠照亮回家的路,早在很久之前便在心底描畫許多她的模樣,她同他的相識,卻永遠只是那一日,大國寺的池水邊上。
只僅此一聲成六姑娘,棠樾點到即止,成妧天生便於情愛之事上,慣會裝傻充愣,只因她也不知曉該去如何,只有些含糊答道:“我知你心裡頭難受,只是我也沒有旁的法子為你散熱,你且等一等天亮,如若外間不是很嘈亂,我去太醫院給你尋個太醫來瞧瞧如何?”
棠樾只有氣無力,有些惋惜道:“天亮了,你是不是就該要走了?”
這話卻叫成妧好生奇怪,天亮了還不走,難不成要在這宮裡同他過上一輩子不成?再者聽這少年的口氣,難不成他真的要在這櫻雪宮裡面蹲上一輩子?
“我不走,我在這宮裡面幹什麼,平白給別人送個人頭。”成妧只有些好笑,也不做他想,只可惜道,“最可憐的難道不是你嗎?只是入宮來隨著你兄長見個世面。卻平白無故立上這麼一遭難。”
那棠樾雖然燒的厲害,卻還得睜開眼睛,想再同她說說話:“今宵得姑娘照顧一次,此為大恩大德,現下無以為報。只求我來日飛黃騰達,必然少不了姑娘的好處。”
他這話說的可就算是露骨了,叫成妧有些慌亂,她先前拒絕葉昭,不過是因為葉昭天之驕子,她自覺本不是一處的人,吃不了一鍋飯。
可是棠樾不一樣,棠樾與她是有過生死之交的人,是救過她並未求過回報的人,在成妧心裡頭自動劃為自己人。
或許是那年江水裡頭,拽她回到岸上的手太過於溫暖而且有力,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可成為她日子裡唯一的光點。
“日後的事誰又說的準,”成妧微微一笑,落在那夜的寒風裡頭,叫他心神皆都激盪起來,“你現如今該做的,便只有……好好活下去,我等著你飛黃騰達的一日哪怕你我日後走不到一處,能在這困境之處得你如此真心,我亦是沒有什麼不甘願的。”
那棠樾見她似是有些鬆口,只取下自己心口上的一方掛墜,只要成妧接下道:“此物贈你……我定然,說到做到。”
昭元殿之前,烏壓壓的跪著一圈人,皆都是些皇親國戚,江憬持劍立在那門前,只覺得心頭突然有些一跳,大抵是一夜殫精竭慮有些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