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衣禁不住驚歎一聲,只道:“這飛鳥果真好大力氣,那魚兒定然不輕。”
這聲音略微有些大,那樹上碰巧掉下來幾片葉子,眾人齊齊抬起頭來,那樹上居然坐起來一位少年郎君,似乎被方才的動靜驚擾了,現下有些不悅的低頭。
那少年穿著一身短衫布藝,很是高瘦,頭髮略微有些鬆散,幾縷頭髮散下來輕輕撫著鼻尖,他低垂眉眼見到底下的人。
或許是想起什麼,突然便緩和了面色,成妧有些不好意思,只誠懇道:“沒見到郎君在樹上,不是有心叨擾的,還望見諒。”
成妧立在那樹下,一池風荷,雲鬢花顏,她的衣袖上染著一個夏日的明媚,她的胭脂上又帶著蓮花殷紅,那日的夏日似乎都沒有那麼熱了,那少年有些木訥,只摸摸自己的鼻尖,有些侷促道:“並……並不妨事。”
又見前頭的枝丫上站著一隻叼著錦鯉的水鳥,那少年大抵是以為成妧見那雀兒有趣,便猛然一伸手,大抵是窮人家生養出來的,平日裡捉鳥獵魚沒有不會的,出手格外的迅速,那雀兒還沒有掙扎起來,便被他一把拽住。
然後那少年自樹上一躍而下,成妧這才瞧見他的面容,果真是消瘦的,雖然衣著樸樸,依稀卻見得很是明秀,面上線條分明,眉目挺拔,一雙眼睛似乎有些低沉,不大敢看人。隱隱約約似是有些熟悉的,只不過恍惚一瞬間卻是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那少年一手捉住那水鳥的雙腳,一手捏住脖頸,雙手奉給成妧道:“送……送給六姑娘了。”
“你認得我?”成妧不禁奇道,“冒昧想問一句,不知郎君貴姓。”
那少年依舊有些侷促,緩緩垂下那隻雀兒,聲音有些低沉道:“我姓……我叫做棠樾,前些年,有一年燈會上六姑娘在花月樓前,救過我一次……”
“棠樾,”成妧皺起眉頭,似乎有些記憶,卻不是那一年花月樓前,“我記起來了,你是不是跟在江候世子後邊的那個小跟班!你來過我們府上。”
棠樾沒曾想她記得的竟是這一次,頓時心中略微有些惋惜,卻也無法宣之於口,只抿了抿唇角,輕輕一笑道:“六姑娘果真是好記性。”
成妧又問道:“你為何在這處?莫不是江世子也在?”
棠樾只道:“我,我不是他的小跟班,只不過他應當算是我的兄長,我自小被養在這寺廟裡頭,這是我的住處。”
他說是住處,很是隱晦的沒說是家,成妧想來也不便多問,住在這處大抵都是有些難處的,只不過讓人生疑的卻是……這棠樾是大概是江憬家的親戚,可是江憬堂堂一個皇親國戚,有什麼親戚該是住在大國寺無家可歸的。
成妧心下結論道:“江憬那個刻薄鬼,瞧著便沒有人性,果真是沒有人性,自己在府裡頭吃香的喝辣的,放著他人不管。”
便看那棠樾越發心生憐惜,或許是離神盯得太久,叫那少年耳尖發紅,眸子卻生的真是好看,就像藏了一夜星子一般,一邊上的翠衣趕緊拉了拉成妧的袖子,叫成妧面上一紅,心下一陣悸動。
那悸動叫成妧很是不知所起為何,似乎自來沒有這般感覺,成妧有些慚愧道:“你,你捉鳥的手腳倒,倒很是靈敏。”說完只想尋個地縫鑽進去。
卻在這兩廂尷尬之時,突然只聽得邊上門子裡頭傳來了一聲咳嗽,一個略微有些蒼老的聲音朝著這方道:“尋了小主子許久,卻沒想到在這處。”
二人齊齊抬起頭來看過去,成妧只見到一張略微有些猙獰的臉,嚇得心頭一緊,再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婦人,面上一道刀疤貫穿整個面部。
這人是見過的!成妧心下一跳,時光流轉,似乎又是那夜四肢百骸裡有流淌著的是冰涼的寒水,有人費力把她跩向岸邊,漆黑的夜色,渾身都是溼的,她虛弱的睜開眼睛,邊上立著一個婦人,面上一道赫然結著血痂的刀疤,有人握住她的手,那手心溫熱,猶如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