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那有唱片不愛聽?”
“怎麼沒有?他一聽交響樂就睡覺。”
“什麼時候你成了擁邵派?”
“今晚開始!”靈珊瞪著靈珍,嘆了口長氣。
“靈珍,韋鵬飛就那麼可怕嗎?”
“我不知道。”靈珍困惑的蹙起眉。“我只是覺得不妥當,他——和他那個壞脾氣的女兒,反正都不妥當。靈珊,你聽我的,我並不是要你和他絕交,只要你和他保持距離……”
“好,”靈珊咬咬牙“我聽你的!”
“那麼,耶誕節怎麼說?”
“有什麼怎麼說?也聽你的!”
靈珍鬆了一口氣,笑著撫摩靈珊的手背。
“這才是個好妹妹呢!”
靈珊看了靈珍一眼。“不要告訴爸爸媽媽。”她說。
“當然,”靈珍介面:“這是我們姐妹間的秘密,而且,說它幹什麼?我猜,三個月以後,這件事對你而言,就會變成過去式,就像當初,阿江和我的事一樣。”
靈珊丟下手裡的指甲刀,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去,往床上一躺,她也用手枕著頭。望著天花板,心裡卻低低的說了句:“那可不見得。”話是這麼說,靈珊如果不受靈珍這篇話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從小,靈珊和靈珍間,就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密和了解,靈珊對這個姐姐,不止愛,而且敬。對她所說的話,也都相當信服。因而,靈珍對韋鵬飛的那些批評,很快的就深種到靈珊的內心深處去了,使她苦惱,使她不安,使她充滿了矛盾和懷疑。這是個星期六的下午,靈珊又待在韋家。韋鵬飛近來幾乎天天一下班就回家,他回絕了那些不必要的應酬,戒掉了去酒家的習慣,甚至,他在家裡都難得喝一杯酒。他對靈珊說:“讓我為你重新活過!你不會喜歡一個醉醺醺的愛人,我想戒掉酒,我要永遠清醒——來欣賞你的美好!”
愛人們的句子總是甜蜜的,總是溫馨的,總是醉人的。靈珊在一種矛盾的痛楚中,去傾聽這些言語,心裡卻反覆的自問著:“他是危險的嗎?他是神秘的嗎?他是不妥當的嗎?”
這天午後,因為是星期六,靈珊沒有課。韋鵬飛的工廠卻在加班,他沒回來,只和靈珊通了個電話:
“別離開我家,我在六點以前趕回來,請你吃晚飯!”“今天是週末,”她說:“怎麼知道我沒別的約會?一定能和你一起吃晚飯?”他默然片刻,說:“我不管你有沒有約會,我反正六點以前趕回來,等不等我,都隨你便!如果你不等我……”
“怎麼呢?”她問。“我就不吃晚飯!”他撒賴的說,口氣像楚楚。
他結束通話了電話,她呆坐在那兒,發了好一會兒怔。心想,他倒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知道如何去攻入她最軟弱的一環。嘆口氣,她望著楚楚,楚楚正在寫功課,這孩子和她的父親一樣,變了很多很多,雖然,偶爾她還是會大鬧大叫的發脾氣,但,大部份時間,她都乖巧而順從,尤其是在靈珊面前。
“阿姨,我的鉛筆斷啦!”楚楚說。
“鉛筆刀呢?”靈珊開啟她的鉛筆盒,找不到刀。
“不見哩!”“你總是弄丟東西!阿香呢?去叫阿香找把鉛筆刀來!去!”
“阿香買麵包去哩!”“哦。”她站起身來,想找把鉛筆刀。
“爸爸書房裡有。”靈珊走進了韋鵬飛的書房,她幾乎沒有來過這個房間,房子不大,靠窗放著一張很大的書桌,桌上有筆筒、便條箋、鎮尺、釘書機……靠牆有一排書架,裡面陳列的大部份都是些鍛造方面的工具書,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居然也有好多文學書籍,都是些;有紀德全套的作品,有屠格涅夫的,還有漢明威和雷馬克的。她走到書桌前面,在筆筒裡找到了鉛筆刀,正要退出這間書房,她腦子裡猛然響起靈珍的話:
“你對他了解多少?又認識多少?”
她回到書桌前面,帶著些兒犯罪感,她輕輕的拉開了書桌中間的抽屜,裡面零亂的放著些圖表、名片、迴紋針、三角尺、儀器盒等雜物,她翻了翻,什麼引人注意的東西都沒有。她再拉開書桌旁邊的抽屜,那兒有一排四個抽屜,第一個抽屜裡全是各種“扳手設計圖”,什麼“活動扳手”、“水管扳手”、“混合扳手”……看得她眼花撩亂。她開啟第二個抽屜,全是“套筒設計圖”,她索然無味,再開啟第三個抽屜,竟是“鉗子設計圖”!她關好抽屜,心想,這個韋鵬飛並沒有什麼難以瞭解之處,他不過是個高等“打鐵匠”而已,專門製造各種鐵器!想著,她就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轉過身子,她預備出去了,可是,出於下意識作用,她又掉轉頭來,開啟了那最後一個抽屜,一眼看去,這裡面竟然沒有一張圖解,而是一抽屜的書信和記事簿。她呆了呆,真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她卻沒有勇氣去翻閱了。呆站在那兒,她猶豫了大約十秒鐘,終於,她伸手去翻了翻信封,心想,我只要看看信封,這一看,才知道都是韋鵬飛的家書,看樣子,是他的父母寫來的,封面都寫著“高雄韋寄”。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隨便拿了一封,抽出信箋,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寫著:
“鵬飛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