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的尾七定在普陀寺裡,法事做完已近晌午,僧人將那小小一隻骨灰罈子斂進了佛塔裡,又安排林家姐妹倆在後院庵堂裡休息,這便去為幾人準備齋飯。
庵堂外有片蔥鬱的竹林,清風徐來,夾帶著清新的泥土氣息,林晚婧這便說想去林子裡走走,劉瑾欣然作陪,隨著她一同往林子裡去。
自那日從碼頭回來,劉瑾待她幾乎要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除了非常正式的軍事會議,他到哪兒都要帶著她,甚至將每日例會也都改到御鯤臺,為的就是讓她多睡一會兒,然後帶著她一起去辦公室,這樣他就能在批閱完當日的檔案之後,陪她到處走走——去咖啡廳吃個下午茶,到琴行去聽她彈琴,哪怕只是在花園裡散散步,到海邊吹吹風。
這位曾今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戰神”,如今似乎變了一個人,卻又像是頓悟了自己蹉跎掉的本該屬於他們的時光,於是要通通彌補回來。
每每想起這些,林晚婧不由得唏噓,見她神色似有些憂鬱,劉瑾於是關切道: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咱們便回去吧。”
林晚婧聞言莞爾,卻不答他,抬起手在他面頰上輕輕一擰:
“疼麼?”
劉瑾木訥點點頭,卻也知道她是故意與他玩笑,於是打趣道:“夫人這是何意?”
“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林晚婧笑道,“若是之前,這樣的時日便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指的,自然是同他一起徜徉在這竹林小徑上的時光。
劉瑾心中一動,伸手便將她攬進懷裡:
“你知道嗎,當我看見你一個人站在碼頭上的時候,我突然特別恨自己,我在心裡罵自己:你這個混蛋,你做了那麼多混賬事,可她依然不願離開你!她那麼好,你怎麼忍心傷害她?!所以我對自己說,你若還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定要改過自新,百倍千倍的對你好。”
頓了頓,他無端長嘆了口氣:“晚婧,對不起,之前做了那麼多讓你傷心的事。”
林晚婧搖搖頭:“怪只怪我們都不是生在平白人家,時局如此,怪不得誰。”她從他懷中站起來,看著他,笑道:“今日能聽你說這些,我便越發覺得留下來的決定是對的。之前種種便也都值得了。”
見他似還要檢討,林晚婧忙豎起個指頭來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雲柔,你愛我嗎。”
“當然。”他答的不假思索,信誓旦旦:“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
於是她的手指自她的唇上移到他的唇峰,而後她踮起腳來,輕輕的吻了上去:
“既是相愛之人,這些抱歉的話便不要多說了,說的多了,便生分了。”
若說對這主動“投懷送抱”的一吻毫無感覺,只怕無慾無求的和尚都不會相信。
可就在他重新將她攬進懷裡打算索取更多的時候,她卻一隻手抵在他胸前將他推開,姣笑道:
“少帥,佛門清靜地,少帥自重三思啊!”
天吶,她怎麼好意思叫他自重三思!
天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吻是怎樣誘人的,將他的大腦攪的一片空白,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更何況是岌岌可危在崩潰邊緣的自制力!
而她還一幅古靈精怪的無辜模樣,一句“佛門清靜地”讓他無力反駁,只得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
“你會為剛才冒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於是林晚婧便只是笑,笑鬧夠了,這才拉著他的手,正色道:
“謝謝你,陪我送父親最後一程。可憐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妻妾成群,友達天下,如今離開了,卻只有女兒女婿為他送行。”
劉瑾擔心她觸景生情,剛要安慰她,卻聽她又道:
“其實……這樣也好。雖說孤單,卻也返璞歸真落得一處清靜。於這亂世裡有這麼份清靜,該多難得……”
不曾想,劉瑾聽著她說,神色裡漸漸蒙上層溫柔:
“晚婧,我若同你說,這種安寧的日子就快來了,你信嗎?”
林晚婧不解他話中之意——眼下各殖民國錙銖必較的盯著這片遠東沃土,海盜與日本軍艦又頻頻騷擾沿海腹地,國內各派勢力明爭暗鬥,分明是戰爭一觸即發的事態,哪裡有安寧可言?
見林晚婧的訝異全都寫在臉上,劉瑾便也不賣關子,邊摟著她漫步往回走,邊娓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