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留心裡一抽,剛落下去的心緒又浮了上來,竟真的有些隱隱發疼。但她還是笑答:“沒有”
冷清其實有很多種,江楓眠那般的冷肅,是能直接讓人一目瞭然的寒如冬雪,沈聽那樣的冷肅,是灌在風情裡的涼薄無心。而溪留的冷清,介於他們之間,偶爾有幾分清冷,偶爾又有幾分灑脫不羈。
芸袖說:“奴家心思簡單,別人說什麼,一般就信了,少東家說沒有,奴家也就信了。可奴家還是想說一聲,少東家日後,離公子遠一些罷,不然這茶水恐怕不好喝了…”
溪留無奈道:“你同沈公子青梅竹馬,我同他才認識多久?我與他不過是有事相商,站在一處而已,你何苦同我計較?”
芸袖不再繞彎子,道:“我就是看不得他身邊有別的人,何況他待你,不僅事事細緻,還親手給你挑了衣裳,我就是想讓你離他遠一點。”
溪留嘆了口氣,繼續道:“你儘管放心,他助我,不過是承我父親的情罷了。同時,奉勸你一句,是你的便是你的,別人搶也搶不走,待人,不要那麼惡毒,會遭報應。”溪留頓了頓,繼續道:“他待你這樣好,希望你也能好好待他,這樣,或許有一天,他真能被人給捂暖了。”
芸袖聽不明白,問:“你什麼意思?”
溪留隨口答:“你別看他整日風流倜儻的,其實他心裡,難受著呢。總之,你好好待他就是。”
雲袖吞吞吐吐道:“我見你……你同公子總是言笑晏晏的,便以為你傾心於他呢。”
溪留笑:“我與他呀,不過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已。除了商事,很少聊及其他,哦,有兩分其他,便是你和我父親吧。算得上是交淺言淺了,但我,見了別人與自己同病相憐,總會生一些惻隱之心來。”
原來是同病相憐,故而心生惻隱嗎?站在暗處的沈聽喃喃自語。他覺得溪留與他相似,故而惺惺相惜。但他不知她如何與他同病相憐了,她與他怎麼會同病相憐呢?少時,她還有一個帶她走南闖北的父親,但少時,他與芸袖才是真正的無父無母。沈聽恍然發現,他對溪留,其實知道的很少,真的是交淺言淺。
沈聽原是來尋芸袖的,他聽侍從說芸袖出了廳堂,往湖邊走來了,十分擔憂,畢竟心裡一直有個尋死的陰影。他著急尋來,誰知碰巧聽到了芸袖與溪留談話,便不好上前,只在後面等著。如今聽了這麼多,更是不好出面了,於是他趁著芸袖還未轉身,帶著沉思先一步離去。
芸袖聽了溪留的話,只覺莫名其妙,於是懶得多談,只道:“我自會對公子很好,用不著你操心。”之後甩袖離開。
溪留尋了一個大石塊,往湖裡重重扔去,撲通一聲,水花濺起,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五彩斑斕,溪留心情已是很不好了,誰知身後竟又響起了一陣脆聲:“溪家姐妹都往季公子身上攀,我以為已經夠不要臉了,誰曾想少東家竟還同沈公子牽扯不清起來,真是人心不足,熱茶可還好喝?”
看都不用看,溪留知道是吳昭盈,也不知道自己這陣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動不動就會染上一身腥,究竟是池子大了什麼魚都有,還是自己真的太不小心了?溪留心裡感嘆:“現在的小孩們怎麼回事,怎麼屁事這樣多呢?”
今晚已經應付了兩場話,溪留是真的無心仔細應對了。
於是她沉默不語。
身後的脆聲繼續道:“溪少東家怎麼不回話呢?是覺得心虛了,不好意思回話了麼?我聽說,季公子和江夫子清明節同你們回村子裡去了,這事是真的麼?”
溪留繼續沉默。
吳昭盈見她不理自己,憤憤道:“我不如那勾欄裡的人那般惡毒,故不屑於扯那些手段,我只是想來告知溪少東家一聲,離季公子遠點,還有,管好你妹妹的嘴巴,玷汙了別人的名聲,也玷汙了自己的名聲,真的不好。”
溪留:………………
溪留原不想和小姑娘吵架,一是因為沒有心思應付了,二是覺得和小姑娘吵這些東西,有點幼稚,但吳昭盈說到了溪尋,這可不得了,溪留自己怎樣都行,但萬萬不能讓溪尋那傻丫頭讓人看低了去。
於是溪留咳了咳,慢悠悠道:“吳小姐,我同你說一個季公子的秘密,你要聽麼?”
吳昭盈愣了愣,硬生生問:“什麼秘密?”
溪留擺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繼續道:“你……真的要聽?”
吳昭盈不耐煩:“快說。”
溪留於是勾了勾唇角,道:“其實……其實我同季公子,還真的不是誤會,我們是真的已經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我們不僅親過,還抱過,就差情定三生了。季公子還同我說過,他這一輩子呀,非我不娶,當然,我也非他不嫁。”
吳昭盈聽了這話,非常震驚,又氣又急,於是顫聲道:
“你……你撒謊,這話說得也忒不要臉了,誰會信你?”說完面紅耳赤。
溪留並不在意,反問道:“我與他若是沒有情誼,他集會上為何幫我,你也看到啦,他同意了溪氏入部。”
吳昭盈辯駁:“你都……你都二十歲了?季公子怎麼會……”
“因為……自古俏郎怕纏女。”溪留笑回。她頓了頓,繼續道:“你都不知道,我對季公子,那是一見傾目,二見傾心,三見欲罷不能,日思夜想,故而採取了各種妙計,最後才將他打動,可真是……太艱難了,好在最後終於有所成效。吳小姐你將來若是傾心他人,也可以用這個方法,但是季公子嘛,你就別肖想了。他呀,已經是我的人了。”
“你……你……你怎會如此不要臉,浪蕩至極。”吳昭盈忍不住罵人。
溪留不為所動,答:“臉嘛,哪有人重要?你看你心悅季公子都多久了,卻毫無建樹。而我,季公子已經對我,傾心不已了。”
吳昭盈咬牙切齒:“還不到最後,便還未可知,何況你說的,我一句也不信。”
溪留挑眉:“怎麼?你還要跟我搶人不成?可是,季公子他,怕是回不了頭了……”
吳昭盈終於被氣得忍無可忍,轉身跑掉。
溪留將嘻嘻哈哈的笑臉收回,低嘆了一聲:“這地段,約莫風水不佳。”之後拍了拍手,起身離去。
春夜沉沉、月黑風高,石階旁的楓樹上,季柳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面紅耳赤,又笑意盎然,他枕著雙手,像是在沉思,但眼角含春。良久才輕輕嘆道:“原來是對我一見傾心呀,這麼說來,那溪流山上,是她故意的,真是要命,這樣,我可還怎麼恨她,也罷,既然如此,兩年前的不告而別,我便不計較了,她不認得我的事,我也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