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哪裡還有水?
伍長薛太歲揹著兩個牛皮水袋,底角周邊的毛邊已經斑駁不堪,顯然是方圓數百里都走遍了。
他突然眼前一亮,一片綠洲,清澈的河水,肥美的牛羊,天空中還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薛太歲大踏步衝上前去,一個猛子扎進河裡,想圖個痛快。
然而,迎面而來的只有喧囂的黃土,還有一個痛字,遠遠沒有痛快。
海市蜃樓,他想起了官家馬棚的老邱,沒錯,老邱人很隨和,據說活了一百多歲了。他說過,當人的意志力足夠薄弱的時候,就會在沙漠中看見幻象,稱為海市蜃樓。
這裡雖然不是沙漠,卻和沙漠區別不大,黃土坡,缺糧少水,唯有漫無邊際的黃土鑽進人的鼻孔,讓你誤以為這裡是人類乾涸的墓園。
“噗通”一聲,高大的身影倒在了黃土之中,塵土飛揚。薛太歲真的不想起來了,七天水米未進,這是人的極限,即便是武林高手在沒有達到天地自然為所用的行止大圓滿之前,依舊需要飲食,更何況他只是個開脈三段的入門武把式。
身後只跟著一個老兵邱八,這是薛太歲手下五名親兵的最後一人。
“薛頭,我們只怕是熬不過去了。”邱八年過四十,按道理早該退伍回家抱孩子,只是他三十年的作戰經驗,讓他留到了現在。
薛太歲噶了噶乾裂的嘴唇:“老邱,你到底是先鋒營退下來的老兵,到了這步田地,居然還能挺住,真是漢子。”
邱八咧了咧嘴:“不說了,薛頭,留一口吐沫潤喉嚨吧。你可是咱們軍營裡出了名的膽大心細,留著一條命,以後還要拜將封侯呢。”說完,乾瘦的邱八用左手搭在薛太歲的肩頭,一股內力暖流緩緩流入,薛太歲一咬牙,又站了起來,兩人一瘸一拐,漫無目的再次踏上尋找水源的路途。拜將封侯那是沒影的事兒,活下去才是兩人現在的目標。
大禹王朝一百一十三年,禹王孫禹僖帝即位,年不過十六歲,輔政大臣兩位,丞相趙無咎,大將軍屠彬。
禹僖帝搖著撥浪鼓,“咚咚咚”的聲音在朝堂上回響,褶皺的龍袍上面滴灑的都是葡萄汁子。
朝堂大殿之上左手邊一位峨冠博帶的白衣丞相,雙目微閉,正在聽大將軍陳訴。屠彬跪在階下,一身烏黑的甲冑發著幽深的冷光,傳說乃是北海孽龍的鱗甲打造,經過兵家大聖賀廉頗鍛造百年而成,慢說是刀槍,就是寶刀寶劍也不能傷害分毫。
“丞相,李崇信已經駐守黃土坡七個月了,不能再這樣獨守關城了,北蠻隨時會增兵。到時候裡無糧臺,外無救兵,一代神話將就此隕落呀,丞相。”大將軍的黑龍甲“譁楞楞”抖動山響,彷彿並不能打動丞相穩坐泰山的意思。大將軍眼看無望,又“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腦門子上印出紅紅的血跡,口中大呼:“陛下,陛下。”
撥浪鼓的聲音驟停,禹僖帝望望趙無咎,又看了看大將軍:“咳咳,相父,大將軍問話呢,你好歹吱應一聲呀,不然寡人這撥浪鼓是玩還是不玩了?”
趙無咎面無表情,微開二目,轉頭對屠彬緩緩言道:“大將軍,稍安勿躁,當日不正是你定下這聲東擊西之計,為何今日如此急躁?”
屠彬依舊跪拜不起:“丞相,當日定計乃為消除北蠻兵患,如今魚餌已經丟擲,丞相為何遲遲不肯依計而行?”
趙無咎微嗔一聲:“大將軍這是在責怪老朽了?”
屠彬慌忙垂首,低聲道:“末將不敢。”
趙無咎冷聲道:“北蠻多詐,前翻數次進攻乃是佯攻,否則區區黃土坡只有三萬守軍,如何能夠強撐七個月不破城?我若貿然出兵,必定計謀洩露,做大事者如何能如此草率?大將軍也久經戰陣之人,如何不知兵不厭詐?”
屠彬連連叩首:“丞相,如今北蠻國主已經派出北燕鐵騎圍困黃土坡,這定然是假不了的,斥候一連三天都有邊關加急文書奏報,望丞相速速發兵。”
“哦?竟有此事,我怎不知?”
屠彬“嚯”的一聲,站起身形:“丞相,軍國大事,末將豈敢虛報,望丞相查尚書檯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