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既自傲又淡然,但在連淙看來,卻頗有楚楚可憐之色。精緻美麗的女人臨終喁喁細語,讓人恨不得為她赴湯蹈火。連淙慨然道:“男子女子,是人,總是需要溫情的。雪塵姑娘如有什麼吩咐,我雖本領低微,卻也願竭盡所能。”
李雪塵看他神色極為認真,猶豫了一下,輕笑道:“四大皆空,我能有什麼遺願?你好好照顧我這不知道叫什麼名兒的徒弟,不要輕易就放棄了她,就很好了。”
連淙微微一笑,道:“海枯石爛,地老天荒,誰都不能阻止我愛她,即便是她自己。”
李雪塵深深看了看他,微笑了笑,道:“即便是送你赤金劍的那女子也不能?”
連淙一愣,臉色微紅,道:“是我貪心了。但是是的,她也不能。”想了想,又道:“她也不會。靈徽也不會。”
李雪塵喃喃道:“她叫靈徽麼?很好聽的名字。”輕笑了一聲,道:“你們中原人,有的笑密宗的歡喜禪是邪淫之術,你怎麼看?”
她這話題天馬行空,連淙不由一愣,道:“只是個練功法門而已,有什麼邪淫不邪淫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心有邪淫者,便見邪淫罷。”略一猶豫,笑道:“其實我也學過中原的一種雙修術,與歡喜禪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雪塵讚許地點點頭,輕道:“歡喜禪本脫胎於天竺房中術。我學了來,又教了給風魚她們。近日裡我大限將至,忽然悟道這歡喜禪的功用其實遠不止共修法力,還能讓人煉神鍛體,養氣怡年。你學過類似的法門,那便最好。我宗傳承,一是這伐筋洗髓。靈徽這般聰慧的女子,自己經歷過一番,自會明白其中訣竅。這歡喜禪卻只能靠你傳給她了。”
連淙疑惑道:“那這和伐筋洗髓有何不同?”
李雪塵輕笑道:“伐筋洗髓是去蕪存菁,歡喜禪卻能將存下來的菁英提煉地更加凝實。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連淙點了點頭。當下李雪塵將她的歡喜禪的功法,與連淙仔細講解了一遍。連淙修過黃玉之術,此時觸類旁通,領會極快。李雪塵十分欣然。
連淙靜靜地將她所授之法反覆參詳。李雪塵看著連淙,忽然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懷異寶?”
連淙對她雖不瞭解,但知道能讓她稱之為異寶的,絕非普通事物。呆得一呆,問道:“我身上卻有幾樣法器寶物,但是好像沒有什麼可以入姑娘的法眼?”
李雪塵忽而展顏一笑,道:“還真是個糊塗孩子。”輕輕揮手,連淙脖子上的小石頭便朝她漂浮過去。那小石頭似有不安,在空中不停顫抖,卻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禁制,無法解脫。
李雪塵手指一點,那石子裡竟然幻化出一個三尺高的小和尚來。那小和尚渾身閃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恍如畫中仙童,十分晶瑩可愛。小和尚瞪了一眼李雪塵道:“你這!咦?”仔細看了兩眼李雪塵:“你這女魔!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做什麼逼我現形!”
連淙看得目瞪口呆,實不知自己一直背了這麼個小和尚在身上。一聽他稱呼李雪塵為女魔,又是一驚。
李雪塵輕笑道:“你我本來是互不相干,只是這孩子成了我徒弟的夫婿,你我便有相干了。”
小和尚睨著眼睛,輕哼了一聲,道:“那你喊我出來做什麼?”
李雪塵嘴角微翹,道:“這孩子天生情種。你想看世間悲喜,跟著他,那可是行了大運了。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看不成人生大戲了。”
小和尚嗤了一聲,道:“那還用你說?你也不看看他身上有幾股力量?若不是我一直幫他鎮壓著,他早就爆體而亡了!”
李雪塵輕道:“小和尚好不懵懂!你只知鎮壓,卻不會融合?他現在這本事,連我徒兒都打不過。再過一刻,我徒兒伐筋洗髓,以後他就更不是對手了。”
小和尚哼道:“萬物自有緣法。他自修行他的,我若是強自幫他,那便是緣外之緣,不合天道。”
李雪塵有些好笑地看看他,道:“緣法既在,你不幫他,不合天道。小和尚慧根不夠。”
小和尚怒道:“我開智幾千年,你居然說我慧根不夠?哼!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高興幫他!”他惱羞成怒,“咻”地一聲,轉回到連淙身上。
李雪塵也未再留難他,看著連淙,輕聲道:“我,是一個女魔。前世受過萬千苦楚,怨而成魔。幸而在冰山之下,有萬年靈湖盪滌魔性,使我成我。”
她的眼神已有些渙散,眸珠黑的有些詭異。連淙不敢看她,道了聲:“是。”
李雪塵又平靜道:“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否則你必遭天雷之苦。”連淙再應了聲是。
那邊張靈徽忽而身子一抖,那些晶瑩天光猛然一收,一下子從她身體的各處穴竅鑽了進去。李雪塵的面色變得更加慘白。她對連淙笑了笑,道:“剛才萬靈入體,想來已經驚動了風魚那劣徒。你們暫時不是她的對手。這裡有條秘道,可以直通山外。你這便帶了靈徽去吧。”伸手在身邊一壓,果然又有一條秘道顯現出來。
那邊風魚的咆哮厲吼之聲已經隱約可聞。連淙抱起張靈徽,朝李雪塵深深一揖,鑽進了秘道中去。
李雪塵緩緩站了起來,那纖細的身子在巨大的冰室中顯得單薄而柔弱。她接過一顆從頂上飄下來的雪花,細細端詳了一下,嘴角露出輕鬆而愉悅的笑容。
連淙抱著張靈徽,在甬道里走了許久,忽然一股凜冽至極的寒氣從後面迫來,又有坍塌之聲傳來。心知必是李雪塵在以最後的力量封印風魚。心中暗歎了一聲。
又行了許久,終於來到了一處很小的冰室之中。這通道黑暗逼仄又陰寒刺骨,他走得甚是辛苦。看到冰室裡有一張臺子,他不由鬆了口氣,脫下外套鋪在上面。想了想,又將上衣都脫了全部鋪上,才將張靈徽放在了臺子上。反正,想來張白衣不介意看到他光著膀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