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連淙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這幾日翠兒每天來給他換藥送飯,終不免時時面紅耳赤,刻刻含羞帶怯。總算姜菱剛走,連淙心有慼慼,便不再招惹情債。算算時日,差不多已是與秀林和尚約定出發之日。他想這幾日頗受初雪樓看顧,便想去找蘇淺雪道個謝,然後便去寒山寺。正想著,那熟悉的琴聲又響起來,還合著洞簫之音,想必是李軒正在與她應和。想著他們這一對郎才女貌琴簫和諧,自己卻獨然一身,不由有些痴然。收拾心情,循著樂聲,信步來到蘇淺雪的水榭之上。
一曲奏罷,李軒與蘇淺雪相視一笑。李軒見連淙來了,忙起身相迎道:“連公子好些了?”連淙點點頭,道:“多謝李兄關心,在下已經完全好了。”李軒含笑點頭。連淙又朝蘇淺雪拱手道:“這些日子,我這惡客多有打擾,特來向蘇姑娘道聲謝。”
蘇淺雪擺擺手笑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連淙搖搖頭,笑道:“一來是道謝,二來也是道別。連淙本與秀林小師父約好,要一齊去懸空山天音寺拜訪。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出發了。”
蘇淺雪朝李軒笑道:“你還說要去找他道別,他倒先來了。”
連淙一愣,朝李軒問道:“李兄也要回去了?”
李軒道:“正是。在下來此公事已了,這便要回京了。正說要去與連兄道別,連兄卻也要走了。”
蘇淺雪慨然道:“都走啦。走吧走吧,留我一個弱女子,在這裡悲風傷秋!”
李軒笑道:“喊你去京城,你又不去,偏又來責怪旁人。”
蘇淺雪嘆了口氣,道:“京城有什麼意思?往來盡精英,連個可以笑話的傻子也難找。我才不去。”看了一眼李軒,媚然笑道:“要不你把我娶回去?”
李軒聳聳肩,卻不再理他,問連淙道:“連兄,在下來蘇浙,使命之一便是訪問賢才。我朝待江湖人士可謂不薄,亦無太多官場約束,連兄可有意入仕?”
連淙搖搖頭道:“在下尚有許多俗事未了,況又懶散慣了,不敢耽誤。”
李軒聞言笑道:“無妨,無妨。連淙有暇來京城的時候,務必來找愚弟坐坐。”
連淙稱謝不已。他見二人似是有話沒說完,生怕做了那煞風景的木頭,再三道謝,還是先走了。李軒和蘇淺雪將他送到了門口。三人約定日後相見,便各道珍重,揮手告別。
來到寒山寺,正好遇到秀林和尚打裡面出來送人,邊上有一位美貌女子,竟然是張靈徽。張靈徽見是連淙,輕輕頷首打了個招呼。連淙回了她一個笑容。秀林和尚不待他問,朝他笑道:“連施主真是幸運。張白衣要與我們共赴天音。”
連淙愕然道:“這麼巧?”
張靈徽淡淡道:“正是。法顯長老與我外公神交已久。我奉我外公之命,要帶些東西給他。”
連淙笑道:“如此甚好。秀林和尚大師佛法高深,一言一語俱有深意。和他一起趕路,腦子動得比腿腳多,實在難煞我也。如今有姑娘同行,幸甚,幸甚!”
微笑道:“罪過罪過,阿彌陀佛。連施主不可因為小僧長得比你好看,便這般貶我。甚不厚道,甚不厚道啊。”
連淙做個怪臉,二人哈哈大笑。張靈徽也笑了一笑,道:“兩位可謂一時瑜亮,不必過謙。”連淙秀林忙道不敢。見他二人做作,張靈徽嫣然一笑,頓時花開月明,日朗天青。秀林和尚合十道:“張白衣不可常笑。連施主會心動的。”張靈徽平時不好這般玩笑,但是秀林和尚偏偏是一副語重心長得道高僧的腔調說這話的。加之其人清秀和善,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因此也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連淙朝張靈徽笑道:“也不知道這花和尚怎麼混進天音寺去的。那我們明天恭候張姑娘大駕?”張靈徽輕輕頷首,轉身出去了。今日她把長髮隨意紮了一個蜈蚣辮,少了一分素雅,卻多了一分俏麗,連淙不免多看了兩眼。一回頭,看到秀林和尚一雙桃花眼打趣得看著他,不由聳聳肩,笑道:“世俗男女,看到美好的事物,總是喜歡多看兩眼。大師不必掛懷。”
秀林和尚哈哈笑了笑,便請連淙進內奉茶。晚上連淙便在寒山寺用了一頓羅漢齋。寒山寺的素齋味淡而遠,頗有美名。常有留宿的善男信女,來飯堂叨擾一頓,所費也不過幾文銅錢,尚不及棲鳳樓一道小菜的價格。連淙用了晚餐,自去休憩不提。
第二日一早,天光初破,連淙便已醒來。窗外已是梵聲陣陣。推窗一看,外面彌霧濛濛,山寺裡的樹木人物,皆是若隱若現,猶如仙境。連淙許久沒有如此早起,不由深深呼吸了一口,頓時神清氣爽。這幾日小漣的內丹漸漸開始融入於他,讓他受益匪淺。之前因受四角花斑蛇毒而大打折扣的內力,此時隱隱似有突破,彷彿天地靈氣,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個缺口,開始慢慢滲入。連淙知道這個過程可能需時甚久,也不著急。但凡到了靈氣深重的地方,便尋機會吐納打坐一番。
用過早餐,張靈徽果然來到。這次還帶了一位老僕張兆。那張兆自居傭僕,卻顯然是一位外家高手。這是連淙第三次見到張靈徽,卻依然覺得她彷彿更美麗了。或者說,又多了一種他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氣質。寒山寺裡修行淺些的僧人,也有望而失神的。只有秀林大師,每次看到她,總能打趣一番。
秀林和尚拜別了寒山寺眾位師長,四人來到了碼頭。張兆早已安排好舟楫船伕。小舟沿著京杭大運河,一路朝著鎮江揚帆起航。本朝對貿易水運極其重視,運河幾經疏通,寬敞處已說得上是煙波浩渺。三人在船上說些武林趣事,詩詞歌賦,時間倒也過得飛快。到了晌午時分,小舟已快出蘇州地界,突然聽得江上有人喊道:“連公子!張姑娘!秀林和尚!”
三人抬頭一看,不遠處一艘大船,上面有一位錦袍公子,邊上站了一位湖綠衣裙的佳人,正笑著朝三人招手。正是李軒和蘇淺雪。二人邊上還站著一位黑衣侍從,面帶微笑,挺拔剛勁,雖為奴僕,卻絕無卑微之色,倒與張兆有些共處。剛才那呼聲雄渾厚重,顯是出於此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