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最後放一片坊屋間做事的東雀是個臉上長了些小雀斑的小宦官,去年冬至時他剛滿十二歲。幾個月前當今天子帝辛剛剛登基,因為之前宮中太監首領侯林參與謀逆一事,狠狠地清洗了一遍宮禁中的宮女和宦官。
後宮裡從小到大都是個忍氣吞聲的受氣包的東雀,除了被那些年紀長些力氣大些就凶神惡煞的太監狠狠欺負外加拳打腳踢之外,和侯公公的勢力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許是那陰毒老鬼盤踞後宮太多年,陛下這一番清洗之後,原本號稱三萬宦官的宮禁之中只剩寥寥千人。而東雀也算是因禍得福,之前從小被欺負,只能做些最苦最累活計的他,如今也勉強換了個職司。當然比不得那些上達天聽或是能服侍貴人們的大太監,但日子也比原先好過了很多。因為心細手巧,東雀被派到一個閣樓中做些擦拭兵器的活兒。
這閣樓為一棟七層重樓,建築雄奇壯肅,但是地處偏遠,是在朱凰宮宮殿群最角落的地方。東雀每次從內務府總要走很遠的路才能到這閣樓,閣樓內放滿了寒氣森森的兵器,他即使每天都勤快擦拭,也得近乎半個月才能擦完一週,不過聽上個在此值守的老宦官說,這閣樓已經許久無人問津了。
老宦官的言語中,暗示東雀懈怠些也沒什麼,只是小宦官膽子雖然被欺負的很小,但是做事很是認死理,向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既然他東雀吃著宮裡的飯,睡著宮裡的床,他就要為宮裡的貴人辦好事。不過這閣樓冷清是真的,幾個月來,連個人影子都沒有,他每日只與樓裡的兵器作伴。
東雀也見過宮裡侍衛大人們腰畔挎的青銅劍,這些兵器與那些青銅劍比起來,彷彿都不是凡物,誰知他們曾經的主人是怎樣的大人物呢,甚至有些兵器就算沉寂了很久,那紋路里也有絲絲縷縷的血色沉澱,東雀心想,它們想來是泡血水中泡了許多年,不然哪能擦都擦不掉呢。
看著一把把兵器,就彷彿看到了它們的主人曾經叱吒風雲,斬盡敵人頭的風采,所以哪怕是無人為伴,東雀也從不寂寞。
閣樓門口只用一塊龜甲模糊地刻著兩個字,他一個連名字都不會寫,鄉野山村出來的孤兒,自然不知道那是個啥意思。只是自己負責的這個閣樓裡的兵器,除了閣頂一杆長槍一根大戟一柄長劍是上任守庫房的老太監親自叮囑不許亂動,而且它們幽冷的鋒刃也從來不會變得灰暗以外,其餘兵器都是時間一長就會積灰,同樣無人問津的小太監倒是與它們有些同病相憐,每每擦拭都十分認真。
這一日東雀正在二樓擦拭一柄斧子的斧柄,就聽到門外有兩個人在說些什麼。一個人聲音雄渾,語氣很是淡然,一個人聲音年輕清越,卻有一種威嚴霸氣,令人聽之心折。
“這神兵閣的位置是我翻閱父王案頭一本舊書所知,說是藏有許多我人族秘寶在其中,是上古以來就開始收集所得,就算曆經朝代更迭也未曾改了規矩。每任人族帝王都可帶人族中有修道天資的俊彥之才,前來揀選神兵用以斬除妖邪,護衛人族安寧。”
“只是修道之路難如登天,能到此取神兵者不過寥寥。不過此閣樓的安全問題倒是從來都不需要考慮,沒到地仙境的人闖不進皇宮大內,到了地仙境的,只要你是人族,自然可以進來挑選法寶,而不是人族的,除了師父你這樣的大能人物,也進不來朝歌城。”
“父王數年前曾與我提過此處,不過我想等師父出關帶我一起挑選最好。”
“嗯,你如今修為勉強將就,是該挑件趁手的兵器了。”
“大乘巔峰的修為,只算勉強將就?”
“為師如今已回到天仙境,你說你至今尚未成仙,是不是有些不夠看?”
“這麼一說……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小宦官聽不懂什麼“大乘”、“天仙”之類的高深言詞,只知道有了不得的貴人前來,連忙搶到秘庫門口,開啟門倒地就拜。
紅衣少年看著親自挑選出來看守神兵閣,但他本人毫不知情的小太監冷聲道:“在宮裡多磕頭多下跪是好事,但也最好看清楚來人是誰,若是有外敵侵犯,你也要跪亂臣賊子?”
小宦官渾身冷戰,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發一言。
灰衣男子聲音雄渾:“別嚇唬這孩子了,咱們進去看看再說,孩子你先起來。”
小宦官聲音顫抖道:“是……”
紅衣少年想起了些什麼:“你叫東雀?”
名字裡有個雀字,臉上也張了些小雀斑的小童起而復跪。
“是。”
“帶路。”
小宦官總算鼓起勇氣,看了眼那個一襲紅衣的英武少年,囁嚅道:“進閣……須持陛下手令。”
子受已經有了帝王威嚴氣息的年輕面容總算露出些笑意,伸手從大紅衣袖中取出一塊牌子遞給他。東雀顫抖著雙手低著頭恭敬接過,與自己腰間掛著的牌子合到一處,發現嚴絲合縫,這才恭敬交還,低著頭在前面帶路。
子受心知這些宦官被自己幾個月前那次清洗嚇破了膽,生怕一步走錯就會被內務府抓走砍了腦袋,這個小太監是他親自挑了來看守神兵閣的,表現還算馬馬虎虎,於是雙手負後走進了閣中。
巫之祁細細地看了一眼那個小宦官,若有所思,卻沒和徒弟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