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把所有的秘密都和盤托出了,我又怎麼能不加以利用?心臟的死門攻不了,還有你的喉嚨、眉心這二處死門可用,斷你氣脈、破你靈臺,或者乾脆直接把整個腦袋斫下來,我就不信,這樣你還能活?!”
話音未落,只見楊暾再度催動身法,一道虛影如雷霆般瞬間掠上前去,旁人只來得及看清劍鋒上那道熟悉的青芒一閃,化作一片厲色直奔李真咽喉!然而這時,卻只見他淡然一笑,緩緩吐出三個位元組:
“殺,破,狼。”
只聽得“嗡”的一聲震響,楊暾前一剎還動若奔雷的身軀猛然停滯在原地,像是每一處被牽動的關節肌肉被瞬間鎖死,使得他整個人被冰封一般死死僵住,分毫方寸進退困難,半點動彈不了!
然而細看之下,卻根本發現不了他身上有什麼端倪之處,彷彿李真說出的那三個字是有什麼神妙作用的符咒一般,於冥冥之中挾來氣勁凝住了他的動作,唯有背後那道血口處有些極微小的異常,彷彿是有火焰在其中不可見之處燃燒,引得傷口上方半寸內的空氣有些波動扭曲,不似尋常。
“七殺、破軍、貪狼,十四主星中最為凶煞的三顆星,之前與你的戰鬥中,本座便已悄然將這三星的星氣凝發於四周,而尤其是破軍星氣,你更是直接捱了一劍,深入肌體,就算給你時間,也要數個時辰才能拔除乾淨。本座說過,這紫薇星斗劍法本座只會十四主星劍,因而沒有設定什麼三方四正會照的特定格局,不過就算只是將這三種星氣排布出來,就已然足夠封鎖你的行動了。當然,這種效果沒法持續太久,所以本來本座是想作為偷襲或反擊時埋的後手來用,不過你也是倒黴,中了破軍星氣的一劍,所受其創過深,讓本座有機會多做些別的佈置……現在,你應該也感受到了吧?”
如李真所說,殺破狼三星氣的封鎖直持續了片刻便自然消散,然而此時楊暾卻仍然保持著靜止不動的狀態,但面容卻不可阻擋地漸漸扭曲,眉間殺意崩散,而代以極端痛苦的神色,而他的身體也逐漸支撐不住,整個人佝僂起來,剛剛還鋒芒大盛的鹿鍾劍此時已被他作拐而撐在地上,空閒的左手一點一點向胸腹處移動,直到完全按覆其上時,他也蜷曲著身子完全蹲了下來,渾身顫抖不停,氣力全失,只剩右手還在牢牢握撐著劍柄沒有落下。
劇痛,比先前破軍星氣侵伐自己的後背傷口還要痛上百倍,但卻是毫無徵兆亦無道理地發生於自己的下丹田部位。楊暾嘗試著將經脈中殘留的一點真氣渡運過去,卻發覺整個丹田似是被堵死一般,沒有一條經脈可以與之連輸內力!
他明白了李真的意思,隨著星氣的侵伐深入,原本只能暫時封禁的行動一剎的殺破狼之局如今可以直接依憑破軍星氣封鎖他的整個丹田,如李真之言,要徹底拔出這些星氣至少要靜功凝練數個時辰方有可能,而如今丹田被鎖,真氣全無的他,又哪裡來的時間去做這些工作?就算還有力氣揮劍,莫說是那詭異難破的無矩心或是護髒保脈的金光咒,單是灰身這一項,沒有真氣激發劍意,四張底牌全廢的楊暾,又要如何手刃對方?
敗了,徹底敗了……楊暾苦澀地自嘲一笑,拄劍的手也懶得再去翻腕揮劍攻擊,他深深垂下腦袋,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向李真認輸,還是在等待對方的長劍落下徹底終結此局,亦或許,是這二者皆有?
“丹田被鎖,真氣全無,看來,看來大局已定了……咳,終,終究是本座,勝你一招……”
不自然的停頓與刻意壓制但還是漏出的喘咳聲如一道響箭般穿過楊暾耳畔,他愣了一剎後,猛然抬起頭來,只見先前一直閒庭信步安然無恙的李真,此時面容蒼白,又回到了先前一直氣短喘息的狀態,這是楊暾才注意到,李真胸口的心頭血雖然基本止住,但仍有不斷的殷紅湧出,從剛剛到現在從未停止,不知已然流失了多少氣血!李真長長吸了口氣,艱難地說道:
“本座的功夫,還是,差了點兒啊……楊小子,這場螻蟻相爭的局,是本座贏了,不過要從結果看,你,你倒也不算輸。那一劍的創傷,終究是太重了,即使有無矩心避開的致命一擊,但,但還是回天乏術……如今本座,已然連提劍的氣力都沒了,不過比起你,還是算勝了半子啊……呵呵呵,兩隻螻蟻,一死一敗,陛下接到這個訊息會如何呢?只怕,只怕仍是不屑一顧吧,哈哈……”
“嘭”的一聲悶響,李真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長劍隨意拋擲在一旁,已然不再做粗長的吸氣動作,而是如金魚吐泡一般,極為急促悶短,似是把空氣吸到喉中便已足夠,而他的雙眼也逐漸迷離,眼皮沉重,渾身上下乏力難撐,如此瀕死之態,儼然是隻靠著最後一點真元保留著殘存的生機。
“楊,楊小子,你我相爭甚久,雖說不上什麼狗屁的惺惺相惜,至少,也算是一場孽緣,本座,最後再送你,送你一個大禮如何?”
“……什麼?”
李真微微一笑,極為勉強地抬起雙手,左右中食四指相觸,結了一個手勢,而隨著此勢一成,李真周身的氣勢也陡然一變,如先前一緲將熄的螢火忽然拼上自己最後的氣力,燃燒作一團滾燙的烈焰,直追殘陽餘暉一般奮不顧身,四處透著股生命最後綻裂的美意與死亡在前將臨的神秘!
“灰身滅智阿羅漢功,會在修者徹底死亡前的最後一刻反覆觸發灰身,直到耗盡丹田內最後一點真氣方止,也就是說,如若不是被一擊斃命,那麼本座在臨死之時便要遭受數十遍甚至上百遍死亡時的痛苦!本座知道,與本座有著深仇大恨的你自然是巴不得如此,不過,比起眼見著仇人飽受折磨後死去,本座認為,你更在乎的,還是這一身武藝!‘天下宗’,這是楊玄珪當年當上盟主前的稱號,本座知道,你這些年苦練無數武功,就是為了能達到你祖父當年的境界,從而把這個名號徹底拿到自己頭上,讓世人承認,你已然有了不輸你祖父的武功造詣!而現在擺在你面前的,不正也是個進境的大好機會?”
“你到底什麼意思?”
“呵呵,想想裴玉盛,想想你與他那一戰!若不是在最後關頭通悟了那層楊氏劍法的真意,你現在哪有命站在這裡!此時彼時,何其相似,而若是能再在沒有龐雜真氣遞送的狀態下運一次劍,能以普通而又正大的楊氏劍意擊破這最為詭譎的灰身與最為堅固的金光咒,難道不會讓你更深地體悟幾分那道真意,於劍道上大有裨益進境嗎!來,本座拼上所剩的全部真氣運轉灰身與金光咒,能否一朝明悟見心直上青雲,全看你這一劍何如!”
聽到李真如此石破天驚的話語,楊暾沒有說話,沉默良久後,只是微微一頓首,便提動鹿鍾劍,站起身來,看著李真因強用過量真氣運轉這兩門功法而漸漸外顯的灰身與衣衫內光芒大盛甚至透體可見的金光——
他緩緩運劍如一。
隨後便是簡單一遞。
沒有任何思索、任何猶豫。
樸實無華,平平無奇。
如此直白,卻令周遭眾人見之時,腦內靈臺頓時空然無物,只有三個字同時浮現。
直方大。
而後,便只餘李真閉目前的最後一句話,在碼頭上空迴盪一剎而消散:
“本座一生,殺人過百,冤死者過六十,曾覺本座之下,皆為螻蟻……”
“今夜方知,我亦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