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噗——”
在那有如泥石奔流的衝擊之下,了悟原本堅如天磐不動如山的身軀猛然一顫,難以自抑地向後連退數步才將將穩住身形,而眼見楊暾揮劍再臨身前,了悟毫不猶豫抬掌擊去,卻不料先前王質夫那道符力尚未散盡,稍有牽動真氣運轉,胸口竟是瞬間湧上窒息逼仄之感,而只這一剎的遲滯,鹿鍾劍便又攜那渾凝鈍重又綿長難破的無鋒氣勢頃刻而至,再一擊沉沉拍在了悟胸腹之上!而此後楊暾動作忽而變得更為迅疾難纏,此次拍擊後的回手格防竟是隻返退到手肘平齊處便再度揮湧劍勢而上,並且之後的連續拍擊的密度愈發緊湊,彷彿是鹿鍾劍與了悟身軀間粘黏起一層不可見的絲網,牽引著每一次拍擊在他體內湧起濤浪!不遠處,忙著掐訣運氣的王質夫瞥了一眼此間戰況,不由得發出讚歎:
“嗬,又見識到了……以道門圓通勁融合三世七法為根基,各門化勁納勁暗勁等的法子門路為輔,行劍用的是峨眉趨避一劍,但是捨棄避意與鋒芒,而是改劈為拍,用上東北柳家的埋勁震元劍意,粘黏連隨,力透臟腑,運將起來有如大雪封遠山、霜塵籠四野,看似鈍滯遲柔無甚殺機,實則是大巧不工暗伏絕意、勁力牽化直傷生元的殺招——”
“——霜雪拍起三七葬!”
隨著楊暾這聲低吼,最後一擊沉若銀泥的厚重劍拍實實落在了悟胸膛中央,“嘭”的一聲悶響乍起,已然被之前的連擊擊退了數丈距離的了悟在這蘊藏深沉暗勁的殺招下終於支撐不住,一直勉力維持穩定的身形瞬間潰散,被這重擊拍得整個人向後騰飛出去,徑直摔落入那一池早已閉闔的荷花中央!
然而值此險境,了悟身上的那層黑琉璃玉淨體的護身屏障卻仍未退散,甚至即使臟腑筋脈遭受暗勁重創,可此時身墮天魔的他,真氣硬是在肌肉骨骼間橫衝直撞,竟生生留住了他一口生氣!而反觀對立執劍的楊暾,先前那十數道“雀影林喧飛怒瀧”的渾然劍氣再加上剛剛連擊的這數次“霜雪拍起三七葬”的內勁功夫,此兩大殺招底牌齊出,已然是用盡了他身上最後一分氣力,無奈跌坐於地,虛汗直出,這明明本是一幅強橫壓制的大好局面,此時卻陡轉直下,儼然成了他自己的生死險地!
“咳咳咳咳……大意了。真是沒有想到,二位合力之下,竟真能險些殺了我。若非是這走火入魔的法門太過匪夷所思,無論是王施主你那道封經堵脈甚至凍結丹田的符籙,還是楊施主你那層層不絕、直透我這層護體功法震傷臟腑的神奇劍勁,都足以將我逼入萬劫不復的險境。只可惜,此乃天命啊……二位氣力已竭,可我雖身受重傷,卻還留有餘力,看來此局,最終還是我勝了半疇。”
了悟不緊不慢地從池水中站起身來,那身緊皺的袈裟被水跡泅透,卻仍不見有半分舒張寬大之意。只見僧人緩緩抬起右掌,正欲遙遞掌力前去轟殺最近的楊暾之時,忽聽得旁處傳來一聲大喝:
“禿驢!想動手,可沒那麼簡單!”
王質夫立於池畔念起法咒,只一剎那,了悟猛覺體內各關竅臟器爆發劇痛,心下大覺不妙:先前那道封凍丹田經脈的符力尚未散盡,而此番被王質夫一道法咒重新挑起那些隱匿深處的符力再度開始侵伐身體,更要命的是,楊暾打入他體內的那些暗勁也沒有驅逐乾淨,如若此二者相遇,就算現在在天魔經功法影響下他還能強撐,可符力一旦引燃暗勁,那便是對整副身軀上下機理產生傷損,到那時節別說不可能再操縱內息,自己性命亦是岌岌可危!如此險怖,逼得了悟不得不停下動作就地盤膝而坐調理內息,他不由得嘆息一聲,說道:
“唉,何必再做掙扎呢?就算再挑動符力,也不過是讓我多費些時間將其平息而已,難不成爭來這一時半刻,二位就真能做些什麼嗎?”
“呵,說的不錯,我要的——”王質夫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第三張也是最後一張銀品符籙,揮動如風,“就是這一時半刻!”
剎那間氣息湍湧,風雲變色。
……
佛經載曰:有蓮生於西方淨土,其葉有十萬萬億瓣,各分輕重,其微末者有如滄海一粟,浮若鴻毛芥子;其浩渺者有如須彌磐山,沉若——
巨岑峰巒。
風吹起,有葉落於僧人肩。
“這是……一葉定身,金蓮伏魔大陣?!”
輕若無物的一瓣蓮葉停於了悟肩頭,卻令得他連轉頭去看的動作都做不出來,只能斜斜瞥去一眼,滿眸盡是不可置信的訝然,其驚異之色濃烈甚至遠勝於此前種種意外所帶來衝擊相合!
饒是以他數十載的經歷見識之豐厚,也遠遠想不到這一個區區的道門散修,竟是能以一己之力用出此等佛家上乘伏魔陣法!取蘊養數百日夜的金蓮為陣眼,翩然一葉便可定鎮千軍萬馬,非十數位內力高深的佛門宗師名宿不可為,可眼前不過一個不修邊幅的道士,究竟是怎麼——
“別誤會,這並不是完整的金蓮伏魔大陣,此地蓮花也不是你佛門供養的正統金蓮,所以催動起來沒有那麼麻煩,不過這池內數十朵蓮花只用來困住你一人,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三道銀品符籙盡出,王質夫此時與楊暾一樣,都已然氣力枯竭不能支撐,二人失力坐於池畔,與眼前的煞神僧人相隔不遠,但臉上卻盡顯放鬆神色,道士更是絲毫不顧及場合顏面,就這麼四仰八叉地就地仰頭躺了下來,言語間也絲毫不見了先前的緊張剋制。
“原來如此,二位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麼?不得不承認,這金蓮伏魔大陣不愧我佛門上乘陣法,即使殘缺,這一葉加身,千鈞不落的鎮鎖,連我都完全破不開,甚至隱隱覺得有些乏力……只不過,就算動彈不得又如何?二位莫忘,你們現在氣力已竭,也是不能挪動身軀,而我只需要——”了悟雙目猛睜,龐然內息再度如濤浪般翻湧成災,氣接雲霞,威勢升虹,他體內蘊含的無邊真氣,隨著這一睜目,瘋狂匯至眉心印堂之所,直直向著二人瀑射而去!
“多費些力罷了!”
“哦?真厲害呀,不用掌力過渡,竟能直接將真氣化為實質噴薄而出,這也是那本天魔經中記載的用法嗎?可惜,我還是那句話……”
氣流暴湧,霎時間便衝擊在二人身上,如怒濤卷砂礫、勁風摧孤竹一般,頓時將那兩道身影打的粉碎盡滅,殘渣不留——
“不對!這是什麼?!”
氣流湧處,未見血肉,未見肢體,未見衣衫飄零、滿目慘狀。
唯見有蓮生,飄零成旋。
“……別誤會,我也沒說只起了這一個陣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