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玉略微抬抬手,示意陸安把瓶子給她。而陸安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將瓶子放在了她手上。
“我知道啊,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更何況,這也算不上酒,只是藥而已。”
陸安聽著蘇如玉的辯解,心中嘆息。她現在已經這幅模樣了,甚至剛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卻還要喝酒,真是叫人不知該如何勸阻。
“我知道你心中或許難受,可是這樣用酒精來麻痺自己,心中固然好受,可是卻對身體有害。你這樣突然休克昏厥,說不定就是飲酒過量造成了酒精中毒!你是醫生,該清楚酒精中毒的危害,這次是我救了你……”
蘇如玉見陸安誤解,也不辯解,只是抬頭想往嘴裡灌,可是顫顫巍巍的手怎麼也抬不起來。陸安見了,只好將她的頭托起來靠在自己腿上,從她手上取過瓶子,開啟來慢慢喂她喝。
蘇如玉貪婪地喝著,幾口之後便開始面色紅潤,陸安瞧在眼裡,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這已經是酒精中毒到成癮了吧!
“唉……,沒了。”蘇如玉見自己瓶中的酒喝乾淨了,這才不甘地嘆息道。
陸安放下瓶子,不滿地說道:“沒了才好。”
蘇如玉將頭拱了拱,找到了舒服的姿勢後,才滿足地悠然嘆息。
過了片刻,她微微仰頭,看著眼中倒映著的陸安的臉龐,問道:“你現在,想必對我的身份十分疑惑吧?”
陸安眨眨眼,說道:“嗯,不過你不想說的話,我不問便是了。”
“你問了,我也不會說的。”蘇如玉學著他的模樣眨眨眼,“會給你惹麻煩的,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哦。”
“對了,你上次看了那個東西后,是怎麼看之前的我?”蘇如玉饒有興致地問著。
“怎麼看?”陸安撓撓頭道:“漂亮,高傲,有氣質……”
“真的嗎?還有嗎?”
陸安遲疑了一下,才答道:“血腥、殘忍……”
“是嗎?”
“是啊。”
陸安點頭看了看頭枕在自己腿上的蘇如玉,略帶勸慰地說道:“其實剛開始是十分噁心的,後來就覺得殘忍,有點兒血腥的意味。”
“那你還有心思覺得我漂亮?不過,殘忍血腥我也認了,為什麼會感覺噁心呢?”
陸安沉默了片刻後,卻避而不答,反而說道:“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不同於禽獸,有著自我約束,有情緒有情感。固然,只是人類自然進化的副產品,甚至還未必全然有益,可是這就是我們人啊。我們有同情心,有移情心理,見到一個人竟然被那麼殘忍地對待,不止會憤怒,不止會恐懼,也會感覺噁心。因為,這不是與我無關之事,這是‘人’如何被對待的問題,只要認同自己是人,就不會無動於衷……”
陸安向下瞧了瞧,繼續說道:“而且你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吧?剛才你竟然遺憾自己沒有死,想必心中不安甚至心有愧疚吧?”
蘇如玉仰頭,與陸安的目光撞個正著。
“沒想到,你還能觀察入微呢!你心中想必十分疑惑吧?為什麼當時的我那麼冷靜,能夠如此坦然地進行那麼慘無人道的實驗?”
“嗯?為什麼?”
蘇如玉低下頭,收回目光,輕輕答道:“為什麼呢?你剛才說了,人是百萬年進化的產物,那麼就該知道人性也是環境的副產品;人是一種社會動物,是有著可怕的服從性的。當初剛開始時,我何嘗不是有著抗拒與疑惑呢?可是有人對我說,這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我們的使命與責任,就是替全人類揹負著這些罪責,……,後來聽得久了,就相信了。”
蘇如玉說著,又抬起頭倒望著陸安,問道:“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曾疑惑,人為什麼自詡不凡呢?我們與那些飛禽走獸又有什麼區別呢?我們的肉體難道就天生高貴嗎?我們對著別的動物屍體評頭論足,然後大快朵頤,還十分心滿意足地讚美感嘆,然後告慰自己,這是食物啊!美食啊!天賜的!大自然的贈予!然後我們自己的屍體卻被高高供起來,舉行隆重的儀式之後塞進火爐白白燒掉,一旦有人不敬便高呼這是褻瀆!這是對亡者的褻瀆!這是對先輩的侮辱!這是犯罪、這是邪惡……”
蘇如玉大約真的動了感情,說著說著已經開始微微喘息,可是她卻不願意停下來,而是繼續盯著陸安問道,放佛能夠從陸安這裡得到解答。
“那個時候我也十分困惑。但是有人告訴我,這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是經過百萬年進化而來的人類,被萬年前因為意外而產生的副產品拖累,由此所連帶出來的一些可笑觀念而已。他告訴我,我們所要對抗的是那百萬年進化的道路,我們要面對的是億萬年後的道路,這不過短短萬年的渺小一瞬簡直不值一提……”
“李毅,其實直到今天我也依然困惑,那個人說得未嘗沒有道理,可是我的內心深處卻總是無法說服自己,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陸安被蘇如玉盯著,聽得有些糊塗,可是卻又似有所悟,然而這樣的問題哪裡是他能回答得了的。
他只好嘆息一聲,真誠地望著蘇如玉說道:“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能夠自己說得清楚自己,那麼便只有當自己不是自己時才能夠辦到,可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辦不到這樣。很遺憾啊!不過,或許這便是人吧!我們之所以不同,就是因為我們能夠這樣問自己……”
陸安說完後,其實腦袋中已經是一鍋亂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