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列隊整齊的新兵們鴉雀無聲,但是眼神中都透露著不滿與疑惑。
“怎麼回事兒?搞什麼呀!”
而就在新兵們列隊完畢後不到一分鐘,基地的教官們也都出現在操場上。
他們一個個神情莊嚴肅穆,眼神一律都微微朝上仰望著基地上方的天空,明顯是知道緊急集合的緣由;如此舉動惹得有些心思不定的新兵,也偷偷瞧著頭頂的天空。
此時,操場上除了呼吸聲之外,寂靜得不像話。然而,不一會兒,由遠及近的飛船引擎聲音,漸漸強勁起來。
此時,有些心思敏捷的新兵已經猜出了緊急集合的緣由,神情也開始肅穆起來。
片刻之後,飛船引擎的聲音便在大家頭頂嗡嗡作響,這艘飛船竟然直接來到操場上空懸停降落。不過,等到艙門開啟的一瞬間,映入大家眼簾的事物頓時讓所有人都立即正色肅立。
水晶冷凍艙上覆蓋著五星連珠的“聯合旗”,這是軍中犧牲將士的遺體歸來的標準待遇。
五星連珠正是代表著太陽系內,地球、月球、火星、木衛二、金星五大定居星球,這是人類目前唯一公認的代表旗幟,自然在軍中代表著不一樣的特殊意義。
除了艦隊總司令的旗艦之外,只有烈士的靈柩才被允許以“聯合旗”覆蓋。
這艘大大咧咧地直入基地上空懸停降落的飛船,承載著的是前天剛剛犧牲的兩位新兵,十五區來的托馬斯·庫珀、二十一區來的納爾遜·博塔。
而佇列前排角落裡的陸安,瞧著那被緩緩抬著的水晶冷凍艙,忽然有些恍惚。
十年前,陸安也曾經歷過類似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什麼也不知道。
那天,星河歷406年9月3日的上午,陸安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他被臉色陰沉的哥哥牽著,去零區的空港迎接父親。
雖然周圍親人那壓抑沉重到窒息的氣氛,讓陸安不敢表露自己的興奮,畢竟他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了。
其實戰爭期間的幾年,他都很少看見自己的父親,唯一印象深刻的還是兩年前父親被裹得胖乎乎的,躺在病床上逗自己笑的情景。
所以那個時候,他很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笑,見到許久未見的父親不該是很快樂的事情嗎?為什麼大家都很不高興的樣子?
直到後來,陸安每次去榮譽軍人公墓見自己的父親時,都很痛恨自己那個時候的無知。
但是,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人告訴自己真相?難道是因為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兒不值得知道,知道這些大人們才應該關心的事情嗎?
對了,那個時候,馮婷婷好像也是站在自己的身後呢,她看著好奇而期盼的自己的憐憫目光,直到後來陸安才明白其中的意味。
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陸安都很討厭馮婷婷,就像討厭那個時候愚蠢的自己一樣。
可是,真的沒有人告訴過自己啊,告訴自己那個時候自己的父親已經犧牲了、已經死了、已經不在人世了。
難道,讓小孩子明白死亡是什麼,是一件很忌諱的事情嗎?或者是一件困難到無法完成的事情嗎?
沒有人任何人明白,當時的陸安第一眼瞧見躺在水晶冷凍艙中的父親時,心中是一種什麼滋味。那種撲面而來的死亡,就好像黑暗一樣吞噬了陸安的心靈。
那面被母親扯掉的“聯合旗”,那面被踩在哥哥腳下的“聯合旗”,就像是被撕開了的人生殘忍真相的大幕。
沒有人告訴過陸安,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但是陸安當時一下就明白過來了,父親死了。
是的,跟一棵枯萎的樹、一隻僵硬的貓、一條翻肚的魚沒有什麼區別,那其中蘊含的意味都是清晰無疑的,死亡。
陸安當時看見父親蒼白僵硬的面孔,就好像一眼瞧見了死亡一樣,他當時就哭了出來了,止不住地哭,哭到後來就昏厥到不知道是哥哥還是馮婷婷的懷中。
如今,再次見到“聯合旗”覆蓋的水晶冷凍艙,陸安沉重的心中有著微微的厭惡。
本來代表著人類未來希望的“聯合旗”,卻被覆蓋到了死亡身上,難道該是預示著所有人的未來結局無非是死亡,無論是否蘊滿了希望嗎?
陸安狠狠地啐了一口。
“真******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