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霸對楊家的親情一直很淡,他五年前從軍,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逃離楊家,儘管他此時住在楊府裡,但和楊家族人也沒有什麼交往,每天早出晚歸。
不過楊元霸的心態已經漸漸成熟,他知道楊應龍無論如何是他父親,他對父親再沒有什麼感情,但也不能違背基本的社會倫常,對楊應龍他始終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禮數有加,親情淡薄。
一些必要的禮數他做得很好,比如楊應龍讓他去送禮,儘管他不太想去,但他還是答應下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他沒必要掃父親面子。
楊元霸行一禮,退出了父親房間,一直等他走遠,鄭夫人才冷冷對丈夫道:“相親就相親,幹嘛還找個送禮的藉口,難道我滎陽鄭氏以五姓七家之尊,還配不上一個楊府的庶子嗎?”
楊應龍連忙陪笑道:“這其實也是父親的意思,給元霸配一個名門士族之妻,但你也知道他那個脾氣,若說是相親,他鐵定不會去。”
“他去不去關我什麼事?
鄭夫人柳眉倒豎,她心中嫉妒之火開始燃燒,“我告訴你,就只有這一次,我看你的面子,不會再有下次,不會!”
鄭夫人重重哼了一聲,站起身怒氣衝衝出門去了,楊應龍望著妻子的背影,他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妻子就是他和元霸之間的一座大山,阻礙了他們之間的父子親情,恐怕會讓父親失望了。
滎陽鄭氏源於春秋鄭國之裔,數百年來一直是中原名門士族,北齊孝文帝在五胡之亂後重立士族門閥,滎陽鄭氏便和范陽盧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趙郡和隴西李氏並列為漢人中品第最高五姓,與拓跋八姓一起成為北魏最顯赫的家族。
天武建國不久,上柱國、沛國公鄭譯便成為滎陽鄭氏的代表人物,他在朝中極為榮耀,楊處道父子也因此先後娶鄭家之女為妻,但在建元十一年,鄭譯獲罪失官,不久病逝,鄭家顯耀的光環便漸漸開始黯淡。
鄭家的府邸位於安業坊,是一座佔地三十畝的大宅,鄭譯的幾個兒子都住在這裡,長子鄭善願被封為歸昌公,次子鄭元琮封為永安縣男爵,但鄭譯的沛國公爵位卻是他的第三子鄭元繼承,而楊應龍之妻鄭氏便是鄭譯小女兒。
下午,楊元霸拎著一隻朱漆檀木盒出現在鄭府大門外,他對鄭家沒有什麼好感,也不刻意換光鮮的衣服,仍然穿著上午的藍色布衣,頭戴平巾,腳穿一雙半舊烏皮靴,衣著顯得很寒酸,這倒不是楊元霸故意如此,他從小就是穿一身半舊的藍色布衣長大,對錦袍金冠之類服飾一點不習慣,他對藍色很喜歡,穿一身藍色布衣,使他倍感輕鬆自在,就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
楊元霸壓根就不想進鄭府,就等鄭府管家出來後,把禮物交給管家便離開,等了半天,鄭府的管家出來了,對楊元霸拱拱手,“楊公子請進讀書閣!”
楊元霸把木盒遞給他,“我就不進去了,這是楊府給你們大老爺的壽禮,裡面有書信,請你們轉達。”
“這個.....”
管家臉色有些怪異,他撓撓後腦勺笑道:“這個我不好代給,楊公子還請進讀書閣!”
楊元霸畢竟是楊家子弟,他也知道自己是代表父親前來,不進鄭府就有點失禮了,可跨進鄭府的大門他腦海裡便浮現出鄭夫人那高高的顴骨和薄薄的嘴唇,想到到她從小對自己的刻薄,恨烏及屋,他對這個鄭府也連帶著厭惡起來。
楊元霸跟著管家一路往中堂走去,經過前院,院子裡種了幾圃菊花,此時已是九月初,幾朵黃燦燦的菊花已經競相開放,一種身著白袍的中年男子正背手站在一株菊花前細細欣賞。
“二老爺!”
管家恭恭敬敬向中年男子行了一禮,中年男子便是鄭府的二老爺鄭元琮,他在史館編書,爵封永安縣男爵,長得文質彬彬,儀容俊雅,下頜留有長鬚,鄭元琮點點頭,看了一眼楊元霸,笑道:“這位小兄弟是......”
“這是鴻臚卿楊柱國之子元霸公子,給大老爺送壽禮。”
鄭夫人是鄭元琮之妹,楊應龍便是他的妹夫,鄭元琮也聽說過楊元霸的名字,知道他頗有軍功,不過鄭家大多是文人,現在天下承平,對這種武功征戰沒有什麼興趣,所以對楊元霸也知之不多。
鄭元琮眯著眼打量楊元霸半天,臉上的笑容也略略淡去,不冷不熱道:“原來是楊賢侄,久仰。
楊元霸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冷意,令他心中不快,便拱拱手,“打擾世叔賞花了。”
鄭元琮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無禮後輩,竟穿一件布衣進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