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下來,王鼎不知所蹤的訊息定是隱瞞不住,他走之前給朱長老留了一張字條,眾弟兄便也知道了他是放心不下李鳴珂幾人貿然進入災區才跟上去看看,沒成想王鼎這一去竟是杳無音信,朱長老早已坐立難安,奈何前方道路難行,這邊又有諸多事情牽絆,如今好不容易見到李鳴珂歸來,卻不見自家少幫主的蹤影,心中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李鳴珂自然知道王鼎的下落,只是現在人多眼雜,她只好故作驚訝,反問道:“怎麼,王少幫主不在這裡?”
見她如此,朱長老心下一驚,急道:“李大小姐,當日你們離開後不久,我家少幫主擔心你們貿然入內恐遭不測,便孤身追了上去,難道你們不曾遇見?”
他的聲音不由得大了些,其他丐幫弟子被這動靜吸引,連忙聚攏過來,李鳴珂的目光順勢在這些人身上掃過,籠在袖裡的手悄然攥緊成拳。
雖說這場變故是以鬧劇結尾,但李鳴珂對其中隱藏的殺機心知肚明,若非昭衍橫插一手,只怕這河堤上已經血流滿地,她剛才躲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那張縣令在下令撤退之前分明將目光頻頻投向這方人群,只可惜天色昏暗又人影混雜,她沒能找出是誰丟下了火把。
李鳴珂背後生寒,面上露出回憶之色,好一會兒才搖頭道:“朱長老,我沿途見過許多災民,還遇到了一些草寇,從未見過王少幫主,不過……”
朱長老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不過什麼?”
李鳴珂收回探尋的目光,神色凝重地道:“我們在山麓下安撫災民時聽說雲嶺山裡有一夥來路不明的賊匪,於是進山一探究竟,發現裡面果然藏匿了一眾可疑之人,我等不慎之下被他們發現,一時間進退皆是困境,不得已下憑藉山勢與其周旋,如此耽擱了時日,終於找到機會下山,本是要上報官府力促剿匪的……”
剩下的話,李鳴珂沒有說出口,朱長老已是臉色發白了,顫聲道:“莫非少幫主他也遇到了這夥賊人……不,不對,少幫主武藝高強,似這等下九流的賊人哪能奈何得了他?”
李鳴珂正待開口,一旁的昭衍眯了下眼,忽然出聲道:“王少幫主固然不是一般人,可若是雲嶺山中之賊亦非尋常盜匪呢?”
聞言,李鳴珂大驚失色,其餘人都向昭衍看去,朱長老急不可待地問道:“小山主,你何出此言?”
昭衍環顧四周,做了個“借一步說話”的手勢,李鳴珂縱然驚疑不定,也不得不跟著朱長老隨他而去,三人一路走出數十步外,才見昭衍駐足轉身,沉聲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星夜兼程趕到此地,全因家師連發三封飛鴿傳書,事關重大,不容輕忽。”
寒山雖地處關外,卻是大靖抵禦西北外敵的一道隱形邊防,李鳴珂與朱長老聽到此處都提起心來,只聽昭衍繼續道:“二位有所不知,在我此番入關之前,雁北關曾發生了一件大事——呼伐草原上的青狼幫與烏勒奸細勾結,不僅向烏勒販賣戰馬,還為他們刺探大靖邊防情報,青狼幫三小姐朱秀禾以美人計盜取了雁北關佈防圖,幸虧訊息走漏,被我在天女河上截了個人贓並獲,事後雁北關周大帥派人攜令信上寒山拜訪家師,希望聯手打擊青狼幫。”
青狼幫的根基在呼伐草原,雁北關即便有心剿賊也是鞭長莫及,同理寒山固守一方亦不可為此抽調大批人手,歩寒英再三權衡後,只答應了在力所能及之內襄助,並著手在草原上佈置針對青狼幫的眼線,以防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這些事情自然不為關內人所知,一想到邊關佈防圖險些流落到外敵之手,非但李鳴珂後怕不已,朱長老更是唾罵道:“賊子該殺!”
昭衍唇角微不可見地劃過一絲笑意,仍是語氣沉重地道:“佈防圖之事過後,我奉師命入關參加武林大會,後來發生了什麼也不得而知,只是此番家師來信,說青狼幫在屢屢受挫後仍有不甘,索性在烏勒支援下化整為零,一面在草原各部族間挑撥事端,一面喬裝進城準備裡應外合。”
頓了頓,昭衍又道:“周大帥得到訊息後,即刻命人嚴守關卡,全城搜捕奸細,但是已有為數不少的奸細入關,以酒色財氣打動人心,在西北一帶秘密招攬了不少人手,這些人大多是劣跡斑斑的江湖敗類,他們常年顛沛流離,熟知各方勢力民情,為青狼幫所驅使,替烏勒奸細賣命,是一夥行事無章的亡命徒!”
李鳴珂心下猶疑,朱長老不知其中端倪,順著昭衍的話思索了片刻,驚道:“雲嶺山雖地處偏僻,可寧州乃北方戰略要地,境內沒有成氣候的江湖宗派勢力,黑石縣又是北上必經之處,這一帶山勢連綿又地廣人稀,著實容易藏匿鬼蜮,現如今地崩大災,人心浮動,若有歹人渾水摸魚……”
他越說越是心慌,就連先前與官府日漸加劇的矛盾衝突也在細想之下變得波雲詭譎起來,李鳴珂見此便知朱長老想岔了,又不好當著昭衍明說,只能在心裡暗暗著急。
昭衍口中的青狼幫奸細,李鳴珂不知真假,可雲嶺山內的情況,卻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更別說今晚險些爆發的驚變本是聽雨閣故意為之,哪來什麼外敵挑唆?
他特意趕來阻止了這場禍事,卻又禍水東引,不著痕跡地為幕後黑手掃尾。
一時之間,李鳴珂竟是琢磨不清昭衍的立場,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卻見昭衍神情一肅,對他們道:“茲事體大,我們須得儘快去官府報備一聲。”
朱長老遲疑道:“那姓張的狗官……”
“前輩放心,在這件事情上,他是不敢故意使絆子的,只是勞煩前輩暫留在此看好大家,切莫讓今晚之事再發生了。”
昭衍冷笑一聲,目光落在了李鳴珂身上,語氣稍緩:“李大小姐,你曾深入雲嶺山中,又與賊寇有過交手,當是不可或缺的人證,不妨與我同去吧。”
李鳴珂心下凜然:“我——”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昭衍不由分說地打斷她的話,神態雖然柔和如常,目光卻如出鞘利劍,冷冷戳在了李鳴珂心頭。
在這樣的逼視下,李鳴珂竟有種無所遁形的狼狽,下意識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卻聽他意味深長地道:“王少幫主至今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陷落在雲嶺山中,賊人窮兇惡極,非常時期當以非常手段,快刀斬亂麻,否則……恐有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