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開奠,沈落月未施粉黛的臉龐本就有些蒼白寡淡,這一下血色盡褪,簡直像個死人。
她死死盯著那顆五瓣梅花釘,籠在袖中的手指悄然痙攣了下,好不容易維持住了臉上神情,冷漠道:“我慣用五瓣梅花釘做暗器,打殺敵手後從未收回,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流落在外,就連方少主身邊這位也捱過我兩顆釘子,這算得了什麼證據?”
“不錯,當我找到這顆釘子的時候,也想過有人故意栽贓,畢竟之前已有先例。”頓了下,方詠雩的臉色忽然一沉,“但是,就在我想要回到客棧就這點發現告訴同伴的時候,有人出手襲擊了我和石玉。”
眾人視線隨他一起轉移,望向默不作聲的謝青棠。
“我不知道堂堂補天宗暗長老緣何悄然來到梅縣,也不曉得他為何越俎代庖來向我討要這顆梅花釘,一言不合之後,謝長老就要殺我滅口。”方詠雩說到此處,眼裡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憤恨之色,“謝長老不僅要殺人,還要嫁禍,他故意用紗布纏裹左手擊傷石玉,想讓石玉認為襲擊我們的人是弱水宮霍長老,若非我隨身攜帶了三顆霹靂彈,恐怕就真要死在那裡了。”
他一邊說,一邊捲起寬大的衣袖,露出傷痕淤青遍佈的手臂,顯然是躲在亂石下面被砸傷的。
眾人大驚,穆清連忙追問道:“那我們挖出來的屍體……”
“我在客棧發現線索時已經想過兇手仍在暗中窺伺,以我和石玉的力量不足以與之抗衡,偏偏事情緊急,於是我讓人送了一封密信給劉叔。”方詠雩道,“那封信裡有兩張信紙,第一張闡明緣由請他立刻趕來接應,第二張是讓他先找到一個與我形體相似的替身,他去縣衙地牢走了一趟,偷走了一個秋後問斬的年輕死囚。”
江平潮愕然道:“你是說……劉大俠一直都知道?你們串通好的!”
“是,事出情急,令各位為此傷神涉險,委實愧疚難當。”
方詠雩向他們躬身行了一禮,隨即正色道:“彼時案情調查陷入僵局,人證物證幾近斷線,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江平潮想到自己這三天來的悔恨難過和妹妹流過的眼淚,恨不能把這混賬玩意兒打成狗頭,可他也知道方詠雩所言句句在理,若是沒有這一場變故,他們或許已經離開梅縣,卻再也不能從這裡解脫了。
穆清努力平復了胸中激盪的情緒,道:“襲擊你們的人是謝長老,可有證據?”
“我用霹靂彈炸傷了他的腿,想來還未痊癒。”方詠雩看向謝青棠,善意提醒道,“謝長老不妨脫下鞋襪讓大家一觀,或許那兇手精通易容有意陷害於你呢?”
謝青棠為今天預估過許多變故,唯獨沒想到……方詠雩還活著。
該死的人重現世間,這已是最大的變數,左腿傷處雖然已經不礙於行,醜陋的傷疤還殘留在上,火器留下的燒傷非同尋常,在場諸人也不是睜眼瞎。
於是,謝青棠只是看著方詠雩,紋絲未動。
有的時候,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滿堂如死般寂靜,直到水木緩緩開口道:“謝長老,你說自己正好在附近辦差,今日才來此祭奠,為何會在三日前出現在命案現場?又是出於何種原因讓你不惜殺人滅口也要替沈落月拿回梅花釘?”
這一回,他不再維持表面的尊敬,話是對著謝青棠,目光卻逼向了沈落月,看得她震悚不安。
一顆梅花釘定不了沈落月的罪,可方詠雩用它引出了謝青棠,再由此牽扯到沈落月身上。
沈落月意識到,他不僅要找出命案真兇,還要把水面下的波雲詭譎也一併揭穿!
沒等她想出如何應對,作壁上觀的昭衍忽地笑出聲來,道:“既然二位不想說,那就由我來說吧——在下昭衍,與弱水宮之間有些仇怨過節,三月初八那天下午給駱宮主送了一封信,而後沒有離開羨魚山莊,暗中窺伺此間情形,準備伺機而動。”
江湖每一年有無數跟昭衍差不多年紀的武林新秀,可敢在初出茅廬之際給弱水宮主送索命信的後生晚輩卻只他一個,在場所有人都聽說過那封信,也知道昭衍三天前潛入山莊割走駱冰雁頭顱後逃之夭夭的事蹟,如今聽他自個兒說出,紛紛屏息凝神起來。
“因為這封信,駱宮主在那天晚上請諸位白道少俠來到羨魚山莊參加夜宴,準備與他們和解,結果葉惜惜不願接受,負氣離席,江魚緊隨其後。”昭衍搖頭嘆氣,“我見山莊防備森嚴,駱宮主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實在不敢輕舉妄動,於是跟上了這二人,想要透過他們與各位少俠合作,沒想到撞上了兇案發生。”
在眾人震驚的注視下,昭衍將自己當晚看到的一切娓娓道來:“……殺害他們兩人的是一男一女,其中男子正是這位大名鼎鼎的謝長老,而那女子黑衣蒙面,善使暗器傷人,我聽聲辯位避過了一枚,將另一枚打回到她身上,然後被謝長老追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脫身離開。”
“現場,暗器……”穆清喃念兩遍,霍然轉頭看向方詠雩掌心那顆梅花釘。
蒙面女打出的兩道暗器就是兩顆梅花釘!
方詠雩撿到了落空那顆,剩下一顆打在對方自己身上,一定會留下傷口!
難怪謝青棠會為一顆梅花釘殺人滅口,他擔心的不是這顆釘子變成鐵證,而是害怕散碎線索由此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