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視線在小刀鎮的後山頂空停留了很久,感受著那片境域中暗藏的某種規則和力量,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然後他便稍稍低眉,雙眸中黑白二色光芒輕輕晃動,繞過老頭和少年,穿過身處暗影間的那隻老龜,最後望向了那口帶著一層腐朽氣息的枯井。
枯井內沒有多餘的光色,只剩一片幽暗和空洞。
幾乎不能視物。
可是老夫子卻看的很仔細,雙眸清晰明亮,彷彿看到了另外的世界。
他的眼中只剩光暈,不見任何情緒,臉上的表情也很平淡,像是一次簡單的注視或看望。
只是經歷的時間有些長。
等到山頂的風聲漸急,雲霧被風吹起,去到了更遠的地方,老夫子這才慢悠悠收回目光,將那把戒尺橫在了手臂之間,輕輕晃動著,有些百無聊賴。
小花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老夫子身前。
它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懶散和無趣,臉上也少了很多的笑意與表情,就連睡覺這件事它也沒有像之前那般太過於放在心上。
它只是順著老夫子的視線望向了蒼穹之下,像是穿過了天地間的某道屏障,然後它也看到了小刀鎮的那座後山,以及後山中的那些人,那些物,那些景。
它沒有過多的理會老頭和少年,只盯著那隻老龜,認真的看了很長時間。
一對驢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
過了很久它突然低下了頭,將腦袋埋入頸腹之間,情緒稍有低沉。
月牙有些奇怪於小花的反常,她輕輕走上前低下身子,微微理順它背部被風吹散的毛髮,剛想說些什麼,老夫子卻突然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風聲依舊。
老夫子輕聲嘆息,橫起戒尺,雙眸間黑白二色漸漸斂去光芒,像是已看盡世間百態。
月牙眼眸低垂,只能俯身趴在小花身上,無聲陪伴著這隻自她記事起便一直陪在身邊,並且終年開心無憂,喜歡傻笑的小毛驢。
她不知道它怎麼了,既然老師不讓問,它也從未開口說過話,那便只能陪在它身邊。
就好像過去的很多年,它陪著自己長大一般。
小花沉默著在風中肅立,像一尊雕像。
藏起了所有秘密。
只是低下的眼眸間偶爾閃過的一絲憂傷,彷彿在告訴這個世界它有些難過。
也許只有老夫子知道它為什麼難過。
此時頂峰之上的光色漸亮,風吹過,人無聲,小毛驢沉靜。
只剩幾分情緒在峰頂飄散,帶著各自的心情。
與這個世界有關。
……
小刀鎮的後山中,唐青的情緒也有些複雜。
他自幼於深宮長大,每日的功課便是讀書。
雖沒有親眼看過多少唐國外面的世界,卻也在書中讀過很多民間的奇怪典籍,志怪奇談諸類,對於外界的很多風景,很多有趣的事情和人物,甚至是某些荒誕怪異的物事都保留著足夠多的興趣。
當時他的想法便是,外面的世界,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所以當他第一次在小鎮中遇到那隻來自天地神院人神的祭獸—血虎時,只是對它恐怖的實力感到震撼,並沒有多餘的害怕或恐慌。
哪怕在後來的崑崙城中歷經生死,在窮山惡水間與鬼犽獸展開惡戰,身負重傷,他也只當這些是邁步人世,拜走天下的一種收穫和經歷。
對他而言,經歷了,便會精彩紛呈,無非是將書裡的風景出來看一遍,走一遍。
可是此刻,後山中,唐青聽到那隻老龜開口,卻莫名感覺到了恐慌。
因為老龜的聲音,和身邊老頭的聲音一模一樣。
老頭的影子,又和井口邊老龜的模樣一模一樣。
這絕不是一種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