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練字,陸嘉衍覺得融入這個時代最好的法子,就是多出去走走。他常常沿著街市閒逛,問問物價,買些小玩意兒。每日必買一份報紙,偶爾還能淘到幾本老書,或是撿漏幾件民窯瓷器,倒也別有樂趣。
他買東西從不挑剔,只要看得順眼,價格合適就買。這一日,他本沒有淘貨的心思,卻被一個乞丐模樣的人攔住了去路。
“望之,還記得我嗎?我是喆鐔啊。”那人開口就喊出了他的表字,“聽說你被趕了出來,看你模樣,倒是混得不錯。”
陸嘉衍心中一驚。他確實叫陸嘉衍,字望之。能這麼稱呼他的,定是舊相識。雖然一時想不起這人是誰,他還是客氣地應道:“老爺子還是心疼咱的,總還管一口飯吃。倒是你...怎的混成這副樣子?”
“嗨,甭提了,倒黴啊。“那人嘆了口氣,露出一臉苦相,“老爺子染上了煙癮,家底都快敗光了。宮裡又在精簡人員,我爹那樣的老煙鬼,哪裡還留得住?家裡斷了生計,能典當的都典當光了。”
他說著,尷尬地搓了搓手,“這不,家裡還剩些老書,到琉璃廠來碰碰運氣。”
陸嘉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擺著一摞摞線裝書。他蹲下身,隨手翻了幾本,不由得眼前一亮——這些竟有不少是明代的善本,紙張已經泛黃,卻儲存得相當完好。
“這些書...都是你家的?”陸嘉衍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碰壞了這些珍貴的古籍。
“是啊,“那人苦笑道,“都是我爺爺那輩傳下來的。老爺子在世時,最愛這些書,連碰都不讓我們碰。如今...唉...”他說著,眼圈有些發紅。
那名叫喆鐔的男子忙不迭地介紹起來:“我爺爺留下的這些書,你是知道的,他老人家原先是正四品的官。要不是我爹不爭氣,最次也能混個七品的職務。誰成想他偏要在內務府裡混差事,好吃懶做不說,還染上一身臭毛病。”
他說著,聲音低了下去,“這不,只能靠賣這些祖傳的東西謀生了。望之,你看有看得上眼的嗎?幫幫我吧。”
陸嘉衍嘆了口氣,蹲下身仔細翻看那些古籍。書頁已經泛黃,卻儲存得相當完好,有的還帶著淡淡的墨香。他隨手翻開一本,竟是明版的《天工開物》,書頁間還夾著幾張泛黃的批註。
“這樣吧,我就當是替老爺子保管這些書了。”陸嘉衍直起身,“這一箱書,連箱子一起,我給你十塊大洋。我身上也就帶了這些。”
陸嘉衍從長衫裡掏出一摞銀元,“拿著這些錢,去淘換一身乾淨衣衫,找個正經差事養活自己吧。”
喆鐔連連點頭稱是,接過銀元時手都在發抖。他千恩萬謝地鞠了幾個躬,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生怕陸嘉衍反悔似的。
陸嘉衍搖搖頭,叫了輛人力車。車伕幫著把書箱搬上車,他則小心翼翼地抱著幾本最珍貴的善本,生怕磕著碰著。
車子吱呀吱呀地往大雜院駛去,他望著懷裡的古籍,忽然覺得這十塊大洋花得值。
陸嘉衍跟著車伕剛轉過兩條街,就被一位身著長衫的先生攔住了去路。那人拱手一禮,溫聲道:“不好意思,打擾片刻。這個箱子我看著喜歡,能不能留步讓我瞧瞧?若是合意,我願意出高價收了這箱子。”
陸嘉衍愣了一下,仔細打量來人。只見那人約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一襲青布長衫雖不華貴,卻漿洗得乾乾淨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掛著的一方古玉,溫潤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心中一動,立刻明白了來人的身份——這定是個識貨的古董商。再低頭看那書箱,果然發現端倪:箱子通體漆黑,看似普通,細看卻是上等的檀木所制,四角包著鎏金銅片,雕工精細。箱蓋上隱約可見雕刻的花紋,只是年深日久,已經模糊不清。
陸嘉衍暗叫一聲慚愧,自己只顧著看書,竟沒注意到這箱子也是個寶貝。這倒真是買了櫝送了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