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在呼嘯,好似在吐納著對天地的不滿。寒夜不知深幾重,一襲黑衣的言暮,行走於飄雪之中。
那雙緊皺的眉頭早就染上了白霜,但是她的內心充溢著一股沸騰的熱血,直到站在莊府門前。
這是她一年多未見的家,這是將她在死亡中拉出的莊府,但現在自己,卻不能走近敲一敲那個大門!
言暮一躍跳上牌匾橫樑之上,積著厚厚一層灰的牌匾裡,赫然有一個黑色的布包,她用劍鞘將布包挑出,緊緊地握在手中,那似虎的輪廓,堅實的重量,都在告訴她,今夜之事千真萬確!
當她迎著風霜回到蜀來客棧時,已是子時的尾巴了。
整個天地靜謐得好似從未有人踏足過那般,言暮抖掉肩上的雪,已經融掉的冰雪打溼了她的全身,她徐徐地走到還冒著熱氣的暖爐子旁,伸出已經被冷得發紅的雙手。
她不由自主地盯著那雙還在顫抖的手,曾經的這雙手,什麼都做不到,既救不了她的家人,也護不了她的同伴。
如今的這雙手,竟做了整個大恆最荒唐的事!
她從懷裡掏出那個黑布包,吞了一口涎沫,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灰塵,開啟了那個綁得死死的結,拿出了那個深黑色刻著複雜篆書的虎符。
“我該怎麼辦啊!”言暮對著眼前爐子窸窸窣窣的火光,不由自主地感嘆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這一生不過是一出“趙氏孤兒”,怎料到,如今又增了一出“竊符救趙”,怕是以後不知道還會演出怎樣的故事!
言暮深深地閉上雙眼,大理寺獄的每一幕都在眼前不斷地重映,自己的那句信誓旦旦的誓言,不斷地在腦海重複:
“我李拂,定竭盡所能,將虎符交託於大恆的真龍天子!”
李拂啊!李拂!你這個名,真的擔得起嗎?
握在手中的虎符,逐漸被暖爐子烤的溫熱。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言暮輕聲地朗起那首耳熟能詳的詩,下一刻,握著虎符的手緊了十分,已經睜開的雙眼,已經再無憂慮!
咬著牙,走下去吧!
窗外依然狂風呼嘯,徹骨的寒意侵蝕著盛京的每家每戶,唯獨一間小小客棧裡,小小的人兒,心中澎湃著一腔無可撲滅的壯志!
為希冀天下太平之人!
大恆三十七年,臘月二十七,大寒,梅氏九族於盛京西郊大門前,全部斬首示眾。
當日,半數羽林衛於西郊進行操練,無一人臉色有異常,無一人行動有異象。
毛方看著那整齊劃一的隊伍,每一個人都腰肢挺直,體魄健壯。不得不承認,梅岐是個出色的將領,但他絕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臣子。
暉帝坐於文華殿中,聽到了梅氏已經人頭落地,羽林禁衛無一異常時,不由得輕蔑地笑了,心中思道:
要趕快將新虎符造出來!
——
又一日睡到日上杆頭,言暮揉著惺忪的睡眼,摸了件乾淨的衣裳便穿起。
虎符不大,跟阿川叔給她的酒瓶子差不多,放在哪裡她都不安心,便直接揣在懷裡了。她輕輕地推開窗,昨日狂暴的風雪終是停下了,耀目的冬陽照得人不禁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