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這些庶務,馬戛爾尼更關心自己的外交官職責,尤其是緊跟著獅子號而來的荷蘭船隊,更像是一塊擦拭不去的汙物,讓他時刻在意。
“荷蘭人怎麼說?他們也要在土倫灣停泊修整麼?”
“他們並沒有和我們一起行動的意思。”斯當東搖了搖,絲毫不掩蓋對於荷蘭人的輕視,“蒂欣格總督大概以為他與我們那位寬厚的印度總督先生有著極好的私交,所以向我們的船長高爾爵士提出了一個無稽的建議。一時間,我還以為這位尊貴的總督先生是看多了《格列佛遊記》或者《閔西豪森男爵歷險》這類的床頭讀物。”
斯當東攤開手,用滿是嘲諷的語氣繼續說道:
“他說,在南中國海到太平洋的航路上,出現了大群的奇特土著海盜,他們有著矮小如猴子般的身軀,可以長時間在海水中潛泳,並且襲擊每一艘他們所能看見的商船,殺死所有的船員併吞食他們的屍體。而在交趾支那的沿海地區,這些土著海盜最近幾個月來已經氾濫成災,使得交趾支那變成了船隊的禁區。所以他提議我們,應當儘快地向著中國的瓊州島方向行駛,在瓊州島的中國海巡船隊的保護下,才能保證艦隊的安全。”
斯當東對於荷蘭總督的諷刺,馬戛爾尼絲毫沒有在意,只是追問道:“那麼我的朋友,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荷蘭人的詭計而已。”在多個海外殖民地蒐集過植物標本的斯當東擺了擺手,“我曾經也是個老練的探險家,深入過赤道上的島嶼和內6,見過那些矇昧未開化的土著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土著部落,有著如此驚人的體能,可以長時間在海中深潛,並且可以對武裝商船造成這樣大的威脅。我早就說過,荷蘭人還有葡萄牙人,他們對於我們訪問中國的外交行動充滿了嫉妒和仇恨,為了壟斷對華貿易的巨大利潤,他們會採取各種卑鄙的手段,只是我可沒有想到,他們會散佈這樣幼稚的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桅杆上的瞭望員打斷了,那個年輕的水手出了半是驚訝、半是恐懼的尖叫聲:“上帝啊,那是什麼東西?!”
像是為水手的叫聲作註解一般,在馬戛爾尼與斯當東的視野中,一條白浪浮現在了海天交界處,這道白浪正向著獅子號的方向飛湧來!
而在白浪之中,似乎有大群的生物藏身其中,隨著白浪向前遊動。
獅子號的船長高爾,拿著單筒望遠鏡也跑到了甲板上,他只拿起望遠鏡朝著那條奔湧而來的白浪看了一眼,就慘叫出聲:“救主啊,這世界上居然生活著這種怪物!”
他的話沒喊完,單筒望遠鏡就被馬戛爾尼一把奪過,但不需要這位外交官確認,那條白浪已經距離獅子號不過一英里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上,隱隱已經能看到浪花中那些似乎是人類,又閃動著魚鱗般青藍色光澤的動物的輪廓,但更加清楚的,是這些古怪的生物手中握著的石矛。
“這是敵襲,準備作戰吧,高爾船長!”
隨著馬戛爾尼的話音,獅子號上響起了連串的軍號聲,水手們忙碌地奔跑起來。海軍出身的炮兵,紛紛在獅子號裝備的六十多門前膛炮四周預備就位。
這些水手和炮兵的素質,在整個歐洲也算得上出色,但是他們進行海戰準備的同時,那些藏身在海浪中的異形生物,已經可以一窺其全貌。
它們的頭顱長而圓,嘴大而闊,雙眼凸起,有些像是巨大化的彈塗魚,但是它們覆蓋著青藍鱗片的身軀卻接近於黑猩猩。而它們那覆滿鱗片、如猿猴般的四肢,更讓斯當東這位博學的探險家,不知道應該將這種生物歸納到哪個動物綱中去。
但比起這點學術上的煩惱,讓獅子號的乘員們更加恐懼的,還是這些怪異生物接下來的動作。
它們逼近了獅子號同時,不約而同地抬起了它們握著石矛的前爪,隨即猛地對準獅子號,將一根根石矛狠狠地投擲了出去!
粗糙的打製石矛,還不足以對水手們造成致命的傷害,但是被這種沉重的石矛砸中了要害,就算不死,也要重傷。
更何況在這些石矛之中,還夾雜著一兩根鐵製的長矛!
儘管獅子號的船員都是從英國海軍中挑選的精銳,負責保護使團的衛隊更是從皇家6軍與炮兵中精挑細選而出,對這些海生怪物的攻勢馬上組織起了反擊。
槍聲密密麻麻地響起,海面上轉眼就染出了大片血水。但是在連串的槍響聲中,還是有一個士兵運氣不好,被一根長矛貫穿了大腿。
可是就在這大片的血水中,有更多的怪物湧上來,不斷地朝著獅子號投擲石矛。緊隨其後的印度斯坦號、豺狼號、克拉倫斯號,甚至見著情況不妙,頓時就想調轉船頭的兩艘荷蘭商船,也都成了這群怪物圍攻的物件!
比起獅子號這艘武裝到了牙齒的炮艦,印度斯坦號這種貨船也好,豺狼號、克拉倫斯號這種補給船也好,雖然也都有衛隊和水手拿起了槍支開始還擊,但是轉眼間就有好幾人被石矛砸成了重傷。
在十八世紀,這樣的重傷也就等於提前宣佈了死期!
而更讓人驚恐的是,很快照管獅子號船艙的水手就帶來了一個更壞的訊息:“這些怪物正在鑿擊我們的船艙底部!”
這個時候,包括馬戛爾尼和斯當東在內的使團高層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伊薩克總督會這樣謹慎地告誡他們。
遇上了一群可以長時間潛水的海生怪物,別的不管,就一個勁地鑿穿你的船艙,換了哪支船隊又能受得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