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一行在平章府虞侯的帶領下,來到了城外十里的興聖寺,只見此寺造得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比一般叢林要壯麗闊大許多,朱允炆等人略感奇怪,也不好多問。
寺院主持清德方丈早已得知訊息,率一眾寺僧列隊在山門外迎接,那虞侯給雙方引薦之後,便自回府去了。
清德方丈領著朱允炆等人進入寺中,一路介紹,此處是天王殿,彼處是觀音閣,最後來到大雄寶殿之上,清德對著高約數丈、金光閃閃的釋迦牟尼佛像拜了三拜,起身對朱允炆道:“空聞法師,我這興聖寺比之大明的雞鳴寺如何?”
朱允炆雙手合什,對著殿中大佛躬身施禮,也拜了三拜,道:“奢華秀麗過之。”
清德方丈先是對朱允炆不跪倒拜佛甚是詫異,問道:“難道你們大明的和尚不拜佛嗎,如何能稱得上是佛門弟子?”
黃瞻在旁解釋道:“清德方丈,我們是禪宗一派,講究明心見性,直指人心,佛在心中,拜與不拜,並無掛礙。”
清德聽後,搖搖頭,畢竟對方遠來是客,也不便多說,他便接著朱允炆的話道:“空聞師父果然好眼力,我們這是皇帝家廟,自陳朝立國起,便建起這座大寺,迄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經歷代不斷擴建,才有了今日之規模。你看這大殿之上的那座佛像,便是太上皇捨出萬兩黃金,製成金箔,才成今日之模樣。”
朱允炆見他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實在不願多說,邁步走出大殿。
眾人跟著出來,黃瞻不願冷場,故意問道:“既然是皇帝家廟,那清德方丈與皇家的淵源也頗深了?”
清德方丈聽了,更加神采飛揚,眉飛色舞道:“那是自然,我俗家也姓陳,算起來是太上皇的子侄輩,太上皇本打算退位之後來此修身養性的,但國事繁忙,實在離不開他,故此暫居宮中,他說過了日後一定會住在這裡,度過餘年的。”
說話之間,清德領著眾人走到後院,正中是三層高閣,最下一層為方丈和各位執事的居所,上面兩層為藏書之用。東西兩個三進跨院,皆為僧眾居所。
清德將眾人領進西跨院,來到最後一進,對朱允炆說道:“此處頗為僻靜,我聽說空聞師父要來,故此騰出此院,好讓你們清修。這院單獨闢出一門,方便你們出入。”
朱允炆雙手合什道:“多謝方丈悉心照顧,空聞不勝感激。”
清德把手一擺道:“空聞師父說的哪裡話來,你是黎相的貴客,便是我們興聖寺的貴客,你們安心住下,一應所需之物,已然備好,如有不周,儘管開口。”
突然此時遠處升龍城內傳來陣陣鐘聲,連綿不絕,一陣緊似一陣,清德聽後,臉色大變,朱允炆經歷過父祖駕崩之事,知道那是皇帝駕崩的喪鐘,各處寺廟自大喪之日起,要鳴鈡三萬下,此刻升龍城中鐘聲不絕,準是宮中出事了。
清德急忙向朱允炆告辭,匆匆而去了。不一會兒寺中傳來訊息,太上皇駕崩了。寺中僧眾都換上了黑色僧衣,在經堂中唸經祈福,祝願上皇早登極樂。
如此過了數日,天將初更,寺內僧眾做過晚課,即將入睡,忽聽得隱約有喊殺之聲傳來,朱允炆等人大吃一驚,以為有人要對自己不利,急忙跑出院子檢視動靜,只見寺內僧眾也都驚疑不定,四處亂竄,口中皆道:“升龍城出事了。”
朱允炆等人隨著寺內僧眾一起登上藏經樓,向升龍城方向眺望,只見黑黢黢的天空盡頭,火光沖天,隱隱傳來喊殺聲和哭喊聲,朱允炆看到清德方丈也在不遠處觀看,趕忙擠過去,問道:“方丈,升龍城內究竟出了何事?”
清德搖搖頭道:“老衲也不清楚,定是城內發生了重大變故,左右天亮便知分曉了。”
旁邊一個小和尚嘴快,介面道:“那還用說,定是黎國相在屠殺陳氏宗族。”
清德方丈怒斥他道:“小小年紀,你懂什麼,休要胡言亂語,快去睡覺。”
說著清德方丈將一眾寺僧攆下樓去,讓他們都去休息,不要多管閒事。
清德方丈對朱允炆正色道:“空聞大師,這是敝國內政,與你們無關,讓大師見笑了,還請大師早點休息去吧,明日老衲還想與大師切磋佛法。”
朱允炆見此事與己無涉,這才放下心來,與幾個徒弟一起回到後院僧房,眾人此刻都睡意全無,圍坐在一起就此事閒談。
朱允炆對眾徒弟感嘆道:“這黎相國身為外戚,深受上皇信任,當思報效國家,如何能夠大開殺戒,屠戮宗室呢?”
黃瞻哼了一聲道:“世上之事,周公輔成王者少,王莽篡漢者多。黎相國如此做,不外乎想篡位耳。”
王恕一聽篡位兩個字,幾乎要跳了起來,義憤填膺道:“師父,沒想到這個黎相國是個卑鄙小人,白臉奸臣,那我們還託庇於他門下做甚,不如一走了之,我空能羞與此人為伍。”
朱允炆擺了擺手道:“這畢竟是安南國內政,我等不好插手。先看看再定吧。”
張士行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口氣吹滅了桌上的油燈,眾人急忙閉口不言,果然在暗夜之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停在窗外,駐留了許久,這才離去。
張士行在黑暗中對大家輕聲道:“既然那黎相將我們安頓在此處,必然會派人盯著我們的動靜,以後我們大家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謹慎。”
眾人都輕輕嗯了一聲,朱允炆輕聲道:“大家都去睡吧,明日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忽然暗夜中又傳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似乎是從興聖寺後院角門處傳來。
張士行對大家道:“師父,兩位師兄弟,你們在此等候,不要亂動,我出去檢視一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