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的馬車在一處院子前停下,張士行跳下馬車,只見院子門上匾額大書三個字:“御藥房”,張士行有些疑惑,站在門前不肯進去,王德盛一把把他拉進門來,走向西屋,朝裡面喊道:“劉師傅。”
裡面有個粗豪的聲音應了一聲,一個胖大漢子走出門來,眼似銅鈴,滿臉橫肉,手搖蒲扇,露出了肚皮,上面汗水橫流。這劉師傅一見王德盛便眉花眼笑,拱手施禮道:“王公公大駕光臨,可是又要賞飯吃?”
王德盛一指張士行,也笑道:“劉師傅,這小子名喚巴特爾,是個小韃子,被俘南來,你給這小子淨下身,活兒做得好些,我十日後前來給錢取人,他日後是要進宮伺候太子妃的。”
劉師傅陪笑道:“那是自然,請公公放心。不過要得有些急了。”
王德盛道:“無妨,在我那裡將息也是一樣,我看這小子老實,準備收他做徒弟了。”
劉師傅感嘆道:“能拜王總理為師,這小子真是祖上積德。”
王德盛一把將張士行推到劉師傅身邊,道:“劉師傅,這小子交給你了。”說罷,轉身走出院子,重新上了馬車,蹄聲得得,漸漸不聞。
那劉師傅將張士行拉進屋中,張士行只覺得屋中密不透風,悶熱異常。劉師傅指著屋當中一張桐油木床,示意他躺下,張士行不明所以,乖乖躺下,劉師傅取出幾根麻繩,先將他的左手綁在床頭,又開始綁他的右手,張士行奇道:“劉師傅,不是淨身嗎,為何綁我?”
劉師傅笑道:“對呀,怕你一會兒疼得受不住。”
張士行瞪大眼睛問道:“淨個身會疼得受不住?”
劉師傅聞言哈哈大笑道:“待會兒你便知道了,受得受不住。”說話間,劉師傅已經綁好了他的右手,又來綁他的右腳,張士行覺得哪裡不對,雙腳一縮,道:“劉師傅,我自己淨身罷了,不勞煩你了。快些把我鬆開。”
劉師傅上下把他打量一番道:“小韃子,不要命了,自己淨身,我這裡諸物齊備,有個緩急,也好救治,你一個人如何施為?”
張士行不解道:“如何不行,你打一桶熱水來,拿個汗巾,我自會淨身,不煩勞師傅了。”
劉師傅不屑道:“說得輕巧,如你這般簡單,我刀子劉三代祖傳的手藝豈不是白混了?”說完,抓住張士行的右腿再要綁住。
張士行見他強來,一時性起,右腳用力一蹬,正中劉師傅胸口,那劉師傅遭此重擊,大叫一聲,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張士行丹田運氣,雙手運勁,大喝一聲,把床頭欄杆拉斷,雙手從麻繩中解脫出來,跳下床來,踢開屋門,向院外奔去。那劉師傅大驚失色,趕忙從地上爬起,呼喊人來,御藥房的一眾御醫從屋中跑出,驚問劉師傅出了何事,劉師傅臉色煞白道:“我給一個小韃子淨身,誰知他半道反悔,逃了出去,諸位趕快幫我追趕,這是皇城之內,驚了聖駕,是掉腦袋的事情。”一眾御醫、藥工聞言大驚,急忙和劉師傅衝出院子,望見張士行的背影,在後面緊緊追趕。
張士行跑出了院子,驚慌失措之下,當然不辯方向,東竄西逃,不知怎得便來到了午門之外,只見那午門高約數丈,紅牆金瓦,三臺環抱,五峰突起,看那正面是重簷廡殿,氣勢雄偉,兩側各有廊房,猶如雁翅排開,四端攢尖闕亭,彷彿鳳凰展翅,這便是民間俗稱五鳳樓的紫禁城正門—午門。
午門是宮城正門,當然是戒備森嚴,由羽林左右衛、錦衣衛等共同看守,張士行一奔到午門之下,眾軍士便一擁而上,拳打腳踢,將他按倒在地,捆了個結結實實。
這時御藥房的人也趕到當場,劉師傅見軍士已將張士行綁縛起來,又是高興,又是害怕,高興的是張士行沒有闖出更大的禍事,擔心的是無法向王德盛交差。
這時一名身材高大,紅臉圓眼的錦衣衛千戶手按刀柄,上前喝道:“劉師傅,這是怎麼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內亂闖,驚了聖駕,你有幾個腦袋?”
劉師傅認得這是錦衣衛三所千戶宋忠,急忙上前施禮道:“回稟大人,今日內官監總理王公公送來一人,名喚巴特爾,是個韃子,要小的淨身,說是要送入太子東宮差用。”說著,他指了張士行一下,接著道:“誰知這小子半道反悔,把我踢倒在地,逃出御藥房,這才亂闖到午門,萬望大人海涵,交還給小人,好不負王公公所託。”
宋忠轉頭問張士行道:“小韃子,他所說可是實情?”
張士行激動道:“我是塔娜公主的那可兒,要貼身伺候,公主入宮,我自然相跟。那個老人家說要給我淨身,才好入宮侍奉公主,便把我送到他處。我當他是個好人,誰知竟把我捆綁起來,要害我性命,我這才逃了出來。”
劉師傅頓足道:“我怎得要害你性命?”
張士行衝他吼道:“你不害我,捆我作甚?如要淨身,我自便了,一桶水,一汗巾足矣。”
劉師傅急赤白臉道:“你以為淨身是這般好耍得麼,弄出人命,我如何向王公公交待?”
宋忠在旁似乎瞧出什麼,對張士行溫言問道:“小兄弟,你以為淨身是什麼?”
張士行有些奇怪道:“不就是沐浴更衣嗎,還有何解?”
眾人聞言,鬨堂大笑。
劉師傅也被他逗笑,指著張士行道:“你這個小韃子莫非是個傻子麼?”
張士行被眾人笑得莫名其妙,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劉師傅道:“你要進宮去伺候王妃,那不要割了你的卵子嗎,免得你惹是生非。”
張士行這才恍然大悟道:“我們草原上怯薛、那可兒都沒閹割,還不是一樣侍候大汗,后妃。”
宋忠道:“那是你們胡俗野蠻,未經王化,好了,此事已然明白,既然涉及東宮,我當稟明太子,再行定奪,眾人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