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夏,以前你受過多少的苦,今後我就還你多少的甜。
多年未見的兩個女人相攜坐在草地上,眼角流著滾燙的淚,嘴角卻掛著無聲的微笑,中年女人用手輕撫著姚織夏的臉頰,姚織夏的淚瞬間湧出眼眶,滴落在草地上。
“這些年,還好嗎?”中年女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姚織夏抬手握住女人的手,用力地點點頭,“出來以後,我就來A市了。”
中年女人用手擦掉姚織夏臉上的淚痕,“好孩子,看樣子,你現在過得很幸福。”說完,她笑著向薛凜和元朗的方向望去。
“袁姐您誤會了!他們……不是。”姚織夏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趕忙解釋。
“啊?我看那男孩子看你的眼神,還以為是……”袁姐忍不住低頭笑了。
“他是……我的朋友,那孩子,是他的弟弟。”姚織夏尷尬地補充道。
袁姐伸手拍拍姚織夏的臂膀,感嘆道:“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我和我們織夏還有機會再見面!”
“我也是,沒想到,您也來A市了。”
姚織夏細細地觀察著袁姐的臉龐,她眼角多出了幾道皺紋,但臉色卻比十年前好很多,眉眼之間只剩下了洗盡鉛華的平和與安逸。
“是啊,出來後,我就去福利院把我女兒接出來了,她考上了A市的學校,申請了助學貸款,我就在這邊打工還貸款,現在,我這小外孫女都三歲了。”
姚織夏感慨地聽著袁姐講述她的近況,翻飛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十年前那段讓人不相信太陽會再升起的日子。
眼前的袁姐,就是當年她入獄那天,第一個上前來與她說話的人,那時剛剛十八歲的姚織夏,根本沒辦法說服自己以這種方式度過自己本該燦爛的年華,從她進入監舍的那天起,世界就失了顏色。
於是,在入獄的第三天,她割腕了,企圖用最安靜的方式了結自己。
第一個發現她的就是袁姐,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醫生來得很及時,經過一夜的搶救,原本以為要見到爸爸媽媽的姚織夏,卻睜開了眼。
她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入獄後從未在人前哭過的她,卻忽然淚如雨下,這麼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化作淚水,沖刷著她曾經的嚮往和渴望。
陪床一整夜的袁姐,望著這個生命還未綻放就已經凋謝的女孩,選擇用剖開自己傷口的方式來讓這個失去信仰的孩子重拾對生命的渴望。
袁姐出身於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經人介紹認識了後來的丈夫,一心想逃離原生家庭的袁姐很快就嫁給了那個男人,日子起初也算過得去,可自從她懷了孕,那男人就常常幾天連個人影都沒有,一直渴望家庭溫暖的袁姐起初還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強忍著,可誰不知道那男人在外面做了什麼勾當?
孩子出生後,那男人非但沒有半點改變,還變本加厲動手打了她,並與外面的女人出去同居,袁姐抱著襁褓裡的嬰兒跑回孃家,準備與那個畜生離婚,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你永遠無法知曉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會有怎樣的道德底線!
除了謾罵和驅趕,孃家人沒有絲毫疼惜,當蠻橫的丈夫找上門來時,竟再一次出手打了她,被逼到絕路的袁姐最終揮起了院子裡的一把斧頭,讓那個曾經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再也開不了口。
可悲的是,當溫熱的鮮血濺到她的臉上,她竟沒有絲毫的後悔和慌亂,她的頭腦也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清晰理智,她知道,只有她自己才能結束這一切。
後來的故事,也都在情理之中,她的孃家不肯接受“吃閒飯”的女嬰,那男人的父母恨她入骨,自然不會理會她生出來的“種”,於是,這個剛睜開眼睛看世界的女嬰,就被這個世界上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一群蛆蟲丟給了福利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福利院的阿姨們把這個可憐的孩子照顧得很好,在獄中服刑的袁姐一直堅持給女兒寫信、織毛衣。
就在姚織夏入獄後沒幾個月,已將所有青春年華都耗盡的袁姐終於走出了那扇密不透風的鐵門,和日思夜想的女兒團聚了。
姚織夏轉過頭,望向那個尚未懂事的小女孩,下一秒,她的眼神就撞上了正盯著她的薛凜。
薛凜咧開了嘴,抬起一隻手在空中來回揮舞,口型像是在說“不著急,慢慢聊!”
“織夏,幸福可不等人啊!”袁姐意味深長地說。
姚織夏忽然有些沉默,她垂下眼,似乎在想著什麼。
袁姐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姚織夏在想什麼,她拉過姚織夏的手,安慰道:“織夏,命運中的不幸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是好是壞,那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他若接受,那便心安理得地一起珍惜以後的日子,他若不接受,那便瀟灑地放手,沒什麼比你自己活得問心無愧重要。”
姚織夏伸出雙臂抱住袁姐,忍不住再次哽咽起來,“袁姐,謝謝您!謝謝您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們終究會幸福的!我相信,我一直相信!”
原來,那段痛不欲生的往事,早已如煙般,被夏日和煦的暖風漸漸吹散,不復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