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體像鉛塊一樣從她的身上直直地倒下去,時間彷彿靜止了,屋子裡只剩下她強烈的喘息聲和嗚咽聲。
她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僵硬起來,雙腿顫抖到難以用力,她不再試圖坐起來,只是雙手緊緊地拽緊自己的上衣下襬,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天花板,彷彿那上面有根輸送氧氣的管子一樣,天花板上的燈泡因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在少女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心中發出了一聲無人可知的微弱吶喊,我想家,我想回家,可是,我的家在哪?
姚織夏猛地睜開眼,淚水如柱般從眼中滑落到枕頭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晶瑩如珠,那事發生之後的多少次回想,她都以為這一切如前世一般,都過去了,惡人終有報,可現實卻讓這段痛苦的記憶越發清晰,她失手殺了他,可他那愚昧而狠毒的妻子利用關係顛倒黑白,終是在她18歲生日後的第4個月,讓法律送給她了個“大禮”:姚織夏,18歲,B市人,因過失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
原來,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例外,而上天,也從來都不施捨仁慈。
“滴,滴,滴,滴”
病房內心電監護儀的嗡鳴聲驟然加快,少年猛地從床邊的座椅上站起來俯下身,雙眼緊緊地盯著病床上已昏睡多時的女人,雙手緊握著女人其中一隻未插著針管的手,女人的雙手帶著一種病態的白皙,紫色的靜脈如網般蜿蜒,唇泛著青紫,卻不幹,頭髮稀疏,但僅剩的幾綹頭髮都已被整理妥帖。
“快叫白醫生來!快!”
少年身邊的男人在看到心電監護儀上觸目驚心的數字時,便立馬站起身按下呼叫器,並轉身對身後的護士大喊。
“爸!”少年轉過身,絕望地望著身後的男人。
“待會兒醫生來了,你不要添亂,去屋外等著!”男人嚴厲地吩咐道。
“爸!只要我媽能活著,我什麼事都聽你的!你別放棄她!我求求你!”少年死死地抓著男人的衣服。
“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放棄你媽,你是大孩子了,懂事點!”男人溫厚的手緊握著抓在他胸前的那兩隻纖細的手。
“博文,思渺,你們帶著炎炎和薛凜先出去吧,我在這等醫生過來急救。炎炎,看好薛凜!別讓他做傻事!”男人轉向門口,跟一對與他年齡相仿的夫妻輕聲交代,那對夫妻身旁還站著一個安靜的少年。
當屋內被醫生和護士們圍滿,只剩下男人一個親屬時,男人在床頭那僅剩的一點角落蹲下來,一手握著女人的手,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鬢角和眉彎,他已經聽不進去醫生和護士們對病人身體指標的報數和判斷,僅能用殘存的清醒在女人耳邊輕輕地低語:“暖啊,你聽話,你再給我次機會好不好?我知道你能聽得見,你還這麼年輕……你才38歲……咱們日子剛好起來沒幾年啊,兒子也需要你,這個家,沒你,就不是家了,你還沒親眼看到咱兒子的成人禮呢,好不好?別離開我!”
“薛先生,您太太,真的到最後了,一切我們能提供的最好的醫療手段我們都用了,今天,怕是……”
白醫生的聲音從薛懷遠的頭頂傳來,可那聲音彷彿是上帝在對他的妻子做最後的審判一樣,她,必須得離開了。
“陳暖,我求你,暖啊……別……別離開我……”薛懷遠低下頭,拱起的後背止不住地劇烈顫抖。
少年蹲在病房門外的牆邊,雙手狠狠地揉搓著頭髮,淚水如洪水猛獸般肆意地滴在花斑大理石地面上,嘴裡不停地重複著“媽……媽……你別走……媽,你別不要我,媽!”
“滴—”
當病房內的嗡鳴聲從急促聲變成一個刺耳的長聲時,少年如瘋了般闖進病房,把床邊的所有人推開,自己撲倒在女人的床尾,將頭埋進被子裡,痛苦的嗚咽聲從他的胸腔中爆發出來,模糊了外界的一切嘈雜,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離。
這個寒冷的冬天,一個母親的離世,帶走了一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