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站在蕪州西城外地鳳凰坡上,身邊還有梅毅、張果與提溜轉。此處正是當初他躍馬入城的地方,這一段地勢比周圍要高,有一個不明顯地起伏一直延伸到城中。遠處地城牆順地勢也有一個波浪地形狀。
智詵禪師給九林禪院選址,就選在鳳凰坡延伸到城中的盡頭,地勢三面向下延伸,而九林禪院立在高處。這個地方選的好啊。如果從城裡城外這一帶地風水局來看,叫作“鳳點頭”,暗合武后下詔建寺之意。
如果再看更大範圍的風水局,九連山最接近蕪州城的一座就是敬亭,從十里桃花道方向一直到城中,地氣如蛟龍入海,而這個不起眼的鳳凰坡,就像蛟龍入海時激起的浪花。是靈氣湧起之處。而穿城而過到城南地菁蕪山莊,那是地脈的盡頭,也是俗話說龍脈吐珠的地眼。
在“鳳點頭”這個位置建寺可是大有講究,梅振衣沉吟半響才問道:“毅叔,智詵禪師選址時你一直陪著,他都留意了哪些地方?”
梅毅:“這幾天,智詵禪師坐船沿青漪江以及句水河一路察看,在菁蕪山莊外面停留了很久。似乎對那裡很感興趣。”
梅振衣:“菁蕪山莊不在城中。又是我梅家地主宅,他就是看中了也不可能開口的。”
梅毅:“後來他進城。哪也沒去,就直接點中了現在選地地方。少爺,有什麼講究嗎?”
梅振衣:“講究就多了,那是個好地方,就看他怎麼用了,我梅氏一家也不能獨佔蕪州風光,他要建寺就建吧。但有一點,智詵禪師是個大行家,他到底想怎麼辦,寺廟奠基之後才能看出分曉,現在還不好說。……對了,那不是空地,誰家的?”
張果答道:“說來也巧,是舅老爺家的地方,當年你外公柳伯舒買下來的,現在上面建了個貨倉,但並不常用。……柳直老爺聽說高僧點中了這片地,託我問一聲少爺,是不是捐掉?”
梅振衣:“如果不捐呢?”
張果:“那就由蕪州府花錢買啊,但這是建寺地功德之舉,柳家也不缺那個錢。”
梅振衣:“先在蕪州府掛帳吧,捐還是賣,賣多貴,等我從洛陽回來再說。我舅舅雖不缺這個錢,但功德也要出自本意,如果不知內情就算了,偏偏我也是個風水內行,到時要看看智詵怎麼修這座廟?”
很難想像,在一千三百多年前,滾滾黃河之上,會有一座橋,此橋名為浮津橋。古人的智慧不可小看,這是一座懸索橋與浮橋相結合地橋,不是設在河面最窄處,而是架設在某一段河面最寬、水流最緩地地方。
兩岸有四頭隔河相望的巨大鐵牛,澆注與牛身一體地鐵樁深深打入地下,長長的鐵索有碗口粗,橫越河面穿在牛鼻上固定,這便是浮津橋的主索。河中間有一個小島,也是浮津橋在中央天然地一段,島上也有鐵樁固定鐵索,鐵索之上懸掛的是篾條編制的粗竹索,竹索上鋪的木板十分結實,寬度可容兩輛馬車錯行。
橋很長,兩岸鐵牛的高度有限,鐵索在河中小島兩端已經垂到了水面上,在這個位置索橋就變成了浮橋,小島兩邊有排列成行的船,被鐵索固定連成一串,橋面的木板就鋪在了船上。黃河汛期水流的衝擊力很大,浮橋下地船常被沖毀,竹索與木板也需要定期更換。
這一座浮津橋,它地修造之難與養護耗費之巨,都不可能是民間能承擔得起的,它是一座官方建造與掌管地橋,北岸還設立了專門養護與管理的官署衙門。浮津橋在唐代,是南北陸路來往的要衝,來往客商過橋都是要交稅的,此處也是一道通行關卡。
雖然過橋要交稅,但大家還是願意走這座橋,因為過橋稅要比僱船渡河便宜,還方便快捷的多。因此除了一年兩度的汛期封橋之外,橋上車馬每日川流不息,應該說是當時世界上交通流量最大的一座橋。
過橋不交稅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有公文在身的官方公務人員,另一種就是有度牒與籙書在身的出家人。大唐垂拱元年三月的一天,北岸走來了一位大袖飄飄的道士,身後跟著一名眉清目秀的童子,這兩人飄然而來似足不沾塵。
守橋的小吏見這二位神仙般的模樣,都忘了伸手阻攔,倒是那道士主動出示了籙書,帶著童子踏上橋去,兩名小吏只來得及說了一聲:“呂仙長走好!”
這兩人,正是梅振衣與仙童清風。
他們從江南到洛陽,怎麼會從黃河北岸南下而來?原來他們這一路去了不少地方。梅振衣曾隨左遊仙在江淮一帶轉了一大圈,但唐時的關中一帶還沒來過,正好趁此機會遊歷一番。最後去了孫思邈的故鄉,見到了曲振名,轉交給他曲振聲捎來的家信以及銀兩,曲振名還陪著梅振衣在石太醫前祭奠了孫思邈,這才繞了個圈子趕往洛陽。
以梅振衣與清風的腳程,即使不飛天而行,也比僱車快多了。帶著清風一道走,在路上梅振衣乾脆也不打尖住店,每夜子時只在郊野中尋幽靜處打坐行功,修習“九轉金丹直指”,每天辰時修習他自悟的“絕壁丹霞術”。
清風倒不多事,只是問了一句:“你模仿丹霞峰上的道法幹什麼?”
梅振衣答道:“這是我自悟的護身之法,修煉辟穀術時想到的。”
清風隨口道:“你所練就是辟穀養氣術的一種,古稱餐霞,習練時不必當成護身法。”
這一句話提醒了梅振衣,他是在修習辟穀術時受到丹霞三子的啟發,能凝聚三尺霞光護身,鍾離權見了卻不置可否。原來是他想過頭了,就把此術當辟穀養氣術來修習才對。一路上梅振衣也乾脆辟穀不食了,清風不食人間煙火,這樣也不用在吃飯時總讓這個小仙童站在一旁惹別人“可憐”。
以梅振衣的修為,還不可長年辟穀不食,但個把月是毫無問題的。雖然不吃飯也不住店,只是偶爾飲用清泉水,但每過一座城鎮,他總喜歡往酒樓、客棧、集市、商鋪這些人多的地方鑽,留意三教九流的衣食住行。
在渡過浮津橋之前,路過濟州城時,清風又問了一句:“梅振衣,你這一路修行,人怎麼變得越來越像提溜轉了?”
梅振衣笑著回答了一個現代詞彙:“我可不是在亂轉,而是在做商務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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