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向著丹霞三子施禮道:“三位道友,剛才有些誤會,我問諸位錯在何處?其實是想問,你們當日所行真的是在報恩嗎?”
這一句話彷彿是問進了丹霞三子的心裡,秀峰長老長嘆一聲:“梅真人說的對,我們三人不是在報恩,反而愧對恩公。”
這一問一答另有內情,原來徐敬業起兵反叛之後,朝廷下旨追削英國公徐懋功爵位,推碑平冢。而徐敬業兄弟兵敗身死,全家受誅,只有一支堂親因為寧死不從叛軍,這才保留下一點血脈。可憐當年英國公忠勇百戰之功,身後卻落得這個下場,否則就運算元孫不能繼承家業,也不至於連祖先都給連累了。
聽見嘆息,梅振衣又道:“那我可以再問那一句了,三位錯在何處啊?”他又把話給轉了回來,此時卻顯得不是那麼逼人了。
巍峰長老道:“我等也是被舊恩挾持,守當年之諾,見英國公信物無可奈何,自從菁蕪山莊一別之後,便回山清修沒再理會徐敬業之事。”
臨峰長老道:“進退為難糾纏於此,對我等修行亦不利,劫數自受。”
梅振衣:“臨峰長老此言差矣,修行劫數,是修行人自己地事,自承自受,並不能因此取代世間行事之道。我們並不是天地間孤獨一人。世間事,有世間律法,可是世間律法管不到三位這般高人;修行事,有修行戒律,但聽方才悟道掌門之言,丹霞派也管不到這件事。如此以往,非世間之福,更非我輩之福。”
臨峰長老:“我聽明白了。梅真人並非為問罪而來,而是為修福而來,願聞其詳。”
梅振衣:“之所以登門拜訪,其實是因為我一直在想,如何不讓同樣的事情重演?我輩修為再高,但總有親近家人與仙道無緣。……我修為低微,不是三位長老的對手,假如我因此去挾持你們在世間的親友子孫。又當如何呢?其實你們也阻止不了!就算三位修行日久,已無塵緣牽絆,但世間修行高人並非人人如此。”
臨峰長老:“梅真人有些多慮,修行高人求仙道超脫,就算有衝突。也不會無緣無故牽涉無辜之人,當日之事是特例。”
梅振衣搖了搖頭:“無緣無故?但假如有緣有故呢?比如當日之事,你們為恩情承諾所挾持,但不該挾持我的家人。這種事。不應有藉口!……假如有人這麼做,我等再高的修為也防不勝防,就算事後能上門理論或者出手報仇,又有什麼意義呢?對修行人來說,無所得,反受劫數所累,而所失者已失!……剛才聽各位口占詩訣,已說明了這番事後地道理。那為什麼不解決事前之事呢?”
臨峰長老:“哦,梅真人有何妙法,能解決事前之事呢?”
梅振衣想了片刻,這才開口道:“沒有妙法,若真想解決,只有一個笨辦法!可立一戒,若修行人之間有衝突,卻以世俗間無關的親友家人相要挾。此緣一起則當誅之!若本門做不到或讓此人逃去。天下高人皆可誅之,不以尋仇論。”
梅振衣這個笨辦法夠狠地啊。意思就是說無論是誰要是這麼幹,可以宰了他,還不是苦主一個人宰了他,而是天下修行之輩都可以宰了他,而且是宰了白宰!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變色,一方面是因為梅振衣的提議太狠了,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所說的“立戒”是前所未有之事,各門戒律以往只能約束本門弟子,而這一戒卻把其他人扯進來了。
秀峰長老眉頭一鎖:“梅真人所言,是否有傷天和?”他有些不高興也是正常的,梅振衣方才的話意味著再有當初那種事,就可以宰了他們,就算自己宰不了,可以請一堆人來幫忙把他們給宰了,而且丹霞派還不得有異議。
梅振衣一攤雙手:“此與天和無關,只求人和無傷,方才諸位也說這種事情一般不會發生,那就不要讓它發生好了。立此重戒,只是阻止這等事端的發生,並非為誅而誅。”
巍峰長老反詰道:“何謂無關親友家人?一人行事,常與親近相關,得朋黨相助,梅公子又如何分別呢?”
梅振衣:“長老如果這麼說,誰也分別不了,但笨辦法自有笨道理,既然是立戒那就與立戒相關吧,與修行緣淺,未入門受戒者,就是普通親友家人,一條線,一刀切!”
巍峰長老又問:“照你這麼說,已入門受戒地修行人就不在此限了,就能以之要挾了?”
梅振衣笑了:“長老怎能這麼說,立此重戒只是為了解決世間最難防的禍患,不能解決所有地事。世間地行事道理也不因此而變啊,不該做的還是不該,現時尚無此戒,我們不也是坐在這裡論說對錯嗎?也不是除了這一戒,天下就無道理可談了。”
“反正出了事還可理論,特意立這殺生重戒,是否多餘呢?”巍峰長老仍然反問。
梅振衣正色道:“立此重戒,就是不希望出這種事,核心不在於事後如何解決,只要出了這種事,也不必再費勁事後理論了!”
臨峰長老又說道:“梅真人地意思,我等已完全明白,但有一個問題,修行各派立戒只能約束門中弟子,又怎能扯入其他修行弟子呢?”
這句話還真把梅振衣給問住了,確實是個難題。這時鐘離權看了積淵真人一眼,積淵點了點頭離座而起,轉了一圈向所有人抱拳道:“我東華門願立一戒。若我東華門弟子與修行同道有衝突,卻以對方無關普通家人相脅迫,門**誅之,也請天下同道共誅之;若他派修行弟子以我東華門弟子無關普通家人相脅迫,我東華門雖勢單力薄,全派上下亦共誅之!”
他這一開口給梅振衣解圍了,這一戒打破了一個界線,就是以一門戒律,解決門中弟子與其它修行弟子之間類似的爭端,但並無偏私之意。
知焰仙子看了鳴琴一眼,鳴琴有些猶豫,但還是硬著頭皮站了起來道:“世間妙法門,願同立此戒。”
這兩位掌門一表態,場面有點僵了,這有逼著丹霞派立戒的暗示。此時鐘離權站了起來,笑呵呵地說道:“東華、妙法兩派願立此戒,絕無逼迫之意,只是從本門做起表明今後態度。至於世間修行第一大派丹霞派,是否立此戒並不能勉強。”
梅振衣一看場面已經很微妙了,也笑著說道:“此時立戒與當日之事無關,今日上門只是說明事理,當日之事就不必再追究了。多謝三位長老的碧針黃芽丹,我收下了,此次拜山也準備了一份薄禮,先師孫思邈留下的一張丹方,請悟道掌門收下!”
丹霞派是世間修行第一大派,無非人多勢大高手眾多,它在修行界真正為人稱道的不是絕壁丹霞術,而是善於煉製外丹餌藥,故此天下修行人多有求助之處,其地位有些類似當年崑崙仙境中的萬壽宗。梅振衣上門送丹方,頗有班門弄斧地嫌疑。
悟道掌門道聲謝接過藥方,看了一眼臉色卻有些變了,脫口道:“九轉紫金丹?”
梅振衣:“正是九轉紫金丹的丹方,我想此方丹霞派應該也有,可我這張丹方之上,記載了先師孫思邈煉製各種藥物的心得。此方中配藥萬難收集齊全,我先師孫思邈也未曾煉製成丹,但其中記載各類藥物的煉製之法自有妙訣,送給丹霞派同道相互印證。世間若有人能煉製成此靈丹,一定是丹霞派地高人!”
梅振衣送丹方的同時,一頂大大的高帽子也送了過去,說的話讓對方感覺很舒服。丹霞派可能也有九轉紫金丹的丹方,但是餌藥丹方與一般的藥方是不同的,不僅有各類藥材與藥引的數量配比,還有加工提煉藥材、各類藥性如何相合、成丹火候等等講究,不同地人對此的經驗體會是不同的。
梅振衣送的這張丹方,精華不僅在丹方本身,更重要的是孫思邈寫的註解,記錄了各類珍稀藥材的藥性分析與煉製心得。煉製九轉紫金丹需要三百六十五味靈藥加一味藥引,總共包含四道火候程式、二十四組複方,要想煉成當然是萬難之事。但是有了這樣一張丹方,就算不煉九轉紫金丹,對煉製其他餌藥也有很好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