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夫人一瞬清醒,汗如雨下,她睜著驚恐的雙眼,直起腰板坐在軟塌上,胸口劇烈起伏,左右環顧卻發現原來是一場夢,但這場夢實在是太真實了,令她回憶起當年的的每一副畫面。
甘夫人身形一移,顫巍巍的趿上鞋,她渾身顫抖的站立起來,朝著窗沿走去,窗外飄落著細密的小雨,雨勢不大,延綿不絕,她伸手出去,感覺著手臂上的冰冷,這股午夜的寒冷使她懸著的心安定下來。
“都過去這麼年了,為什麼始終不肯放過我,我,我已經知錯了,你兒子我已經替你養大了,待他如親生血肉一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還要我怎麼樣?”甘夫人說著說著滿臉淚水縱橫。
“只怪我,當初鬼迷心竅,要是早一步拉起你,那此後的風景該是不同,只可惜,一切都晚了,我肯定會遭報應……”甘夫人神色黯淡的離開窗沿,她每一步走的極慢,像是拖著地板在走,寬大的衣袍將滿地的灰塵擦拭的乾乾淨淨。
冷風穿過堂屋,衣衫單薄的她居然感受不到幾分刺骨陰寒,像個無魂之人,在暗夜裡徘徊。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都死了這麼久了,為什麼還要折磨我……”甘夫人眼眶中充斥著血絲,滿頭銀白夾雜的髮絲繚亂至極,臉頰消瘦蠟黃,與早年那副風華絕代的樣貌判若兩人,這下真真切切成為了一個黃臉老太婆。
“叮噹。”她髮髻上的珠釵玉簪滑落掉地,她趕緊彎腰去撿,在抬頭的一剎那在銅鏡上睹見自己的相貌,這副不人不鬼的相貌。
“啊……我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甘夫人嘴裡默默唸叨,滿目錯愕,她不敢置信這是自己。
於是她手忙腳亂的走至梳妝檯,拿起胭脂黛粉往臉上塗,畫的非常認真,眸光聚精會神,燭火之下畫眉塗唇的她精神奕奕,紅光滿面,神態恬靜。
她在銅鏡中欣賞自己的美貌,雖然已是人老珠黃,在精心打扮後,依舊可見當年風采,她很滿意。
“雲姝,你看我美不美?”甘夫人對著銅鏡左轉右轉,媚眼如絲。
“雲姝,你說家主什麼時候能回來,看見我這副美貌能喜歡嗎?會不會妝容淡了些?需要在補補?”
甘夫人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橘紅燭光中,不停的說話,時而偏頭注視右側,好像那裡坐著一個人,她神色忽而歡喜,忽而哀傷,忽而驚訝,忽而生氣。
不知何時一道身影站在她背後,在銅鏡中出現那人的樣貌,甘夫人一瞬啞然,眉頭一皺又舒展開,她驀然轉身,瞧見那人的容貌泣不成聲。
“雲妹妹?是你?你回來了?”
“嗯,姐姐,我回來了。”身後那貌美女子輕輕點頭。
“姐姐,我來為你化妝。”那貌美女子走近來,靠在甘藍語身後,彎腰淺淺一笑,銅鏡中浮現出兩位相貌絕佳的年輕女子的笑靨,尤其是站立那女子,鳳眸勾人、玉鼻挺立、朱唇潤澤,活脫脫一個謫凡天仙。
兩位妙齡美人對著梳妝檯言笑晏晏,那一顰一笑足以令全陽州男子動心,甘藍語用嫣紅唇脂點在嘴唇上,雲姝矗立在一旁眼眉彎彎。
“轟隆!”窗外爆發一聲雷鳴,聲勢浩大,黑夜化為白晝,有狂風暴怒,室內燈火飄搖,似有殞滅的意味。
“啊,妹妹,打雷了!”甘藍語驚呼道。
窗外忽明忽暗,甘藍語抬頭瞧著身後那人,突然捕捉到一絲貓膩,雲姝的臉色不對,煞白的毫無血色。
緊接著一副令她毛骨悚然的畫面出現了,只見雲姝動作輕柔的撕下臉皮,冒出一隻狐狸腦袋,嫵媚狹長的眸子意味深長的瞧著她,那狐狸在譏諷嘲笑她。
“甘藍語,還記得我們嗎?我們狐族如跗骨之蛆的詛咒時時刻刻糾纏著你,這輩子你都不要試圖逃跑,不死不休。”那人形狐狸咧嘴一笑,滿是尖牙。
“我們與你的好妹妹雲姝一起送你上西天……”
“哈哈哈哈!”
“啊啊啊!”甘藍語身形一倒,摔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哭嚎,聲音在暗夜裡顯得悽慘非常。
甘夫人這一叫,驚動了院中所有侍女,俄而小院內燈火四溢,腳步聲紛至沓來,大家都面色焦急的趕了過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定不是好事。
抵達居室後,眾人看見甘夫人倒地不起,屋內一片狼藉,似被盜賊洗劫了一般,甘夫人身上還壓著一面壁櫃,五六名丫鬟趕緊將她解救出來,甘夫人神色慌張,已經失去神智,不停的唸叨:“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丫鬟們見狀也手足無措,便去叫醒呂二公子。
呂靖緣披上棉製大氅便急匆匆跑了過來,望見甘夫人的這副樣子,他怒喝道:“到底發生什麼了?”
呂靖緣抱著甘夫人,甘夫人一直在他懷裡打冷顫,時而激動,時而安靜,她連呂靖緣都不認得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屋內成了這樣?”呂靖緣雙眼血紅,不停的安撫甘夫人。
丫鬟們紛紛不明就裡,一來甘夫人就這樣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家兵已經去四處搜查,看是否有盜賊偷摸入府。
“公子,我們也不知道,一來就成這樣了……”有丫鬟泫然欲泣,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