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第六百二十一章陛見(三)
輕酌慢飲,很快,景帝臉上便紅了起來,冷天飲酒,多有傷身,不是什麼好事,何況還是在外面,吹著風,酒意上頭的更快。
顯然,景帝也已略感不適,喝了兩杯,便停杯不飲,只是挑著那熱氣騰騰的鍋煮慢條斯理的用著。
趙石身體強健,到得如今,傷勢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劇烈運動還有些不成,尤其是勞累之後,便胸口隱隱的發悶,顯然離大好還差著些火候,不過喝酒吃肉卻已無妨。
和皇帝坐在一起吃飯,吃是肯定吃不香了,多數也就是意思一下,等到出宮回府,再吃上一頓好的,這樣的榮寵,趙石還是有些受不了。
食不言睡不語,古人很講究這個,尤其是那些讀書人,本著不為良相即為良醫的志向,也都很懂些調養之道,所以若無外客,一家子吃飯,都不帶有什麼響動的,只聞咀嚼下嚥之聲,說話都在茶前飯後才成的。。。。。。。
不過規矩到了皇帝這裡,就變得不那麼牢靠了,幾次和皇帝坐在一起,都是邊吃邊談,這次也不例外。
只見景帝放下筷子,和聲問道:“你之後有何打算,朕想聽聽,若是可行,朕現在就準了你。”
趙石直起身子,暗道了一聲,好處來了,之前他心裡便已有了計較,這會卻還是故作沉吟,半晌之後,才正色道:“微臣晉羽林中郎將之職,還沒到任,也不知有沒有難處,但。。。。。。。。。。但微臣知道,這。。。。。。。這羽林中郎將管的事情也不多,相信臣能應付的來,不過陛下也知道臣的性子,不是整日坐衙的材料。。。。。。”
“再有,臣此次領兵回來,除了身心俱疲之外,也頗覺出些自己不足之處,趁著這個功夫,臣想尋幾位先生,多學一些是一些,以備將來之需,還有就是。。。。。。有些話在陛下面前,臣也不知該不該說。”
景帝目光閃動,顯是有了幾分興趣,“你非吞吞吐吐之人,但說無妨,朕還能罪你不成?”
“微臣前幾日覺著家中過於吵鬧,所以出城了一趟,到西山大營轉了一圈,離開年許,那裡卻又荒涼不少,臣心裡也有幾分感慨,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人事來去起伏,真還得看老天爺的意思。。。。。。。”
“之後臣又去了武學,卻也還是一般情景,瞧那境況,比之西山大營還有不如,臣心裡就有些發堵,當初武學乃陛下御口欽定,由折大將軍出任山長,這才幾年光景?就已經物是人非,作鳥獸散,臣不知,也不想知道其中道理。。。。。。。”
“臣還是那句老話,讀書的書生們想做官,十年寒窗,科考不成,還能為吏,為吏不成,還能在家教育童子,總不愁一碗飯吃,一朝金榜題名,便能飛上枝頭,衣食不愁,還能成人上之人,朝廷對讀書之人優容至此,到了武學這裡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聽到這裡的時候,景帝已經瞪起了眼睛,話音還沒落,就一拍桌子,沉聲道:“朝廷取士,乃國之大政,豈是你可以輕易論之的?”
許是覺得話說的太重了些,接下來卻是溫和了些,但臉色卻再不復方才柔和,心中也有了些懊惱,暗忖,這個心腹也太過大膽了些,沒想到竟是直接奔著朝廷取士大禮去了,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上面,連他這個帝王都要慎重其事,何況他一個武臣,若不敲打一下,以後還能得了?
心裡這般想著,嘴上已經接著道:“這等話在朕面前休要再提,出宮之後,也把這些忘了,今日也就是你我君臣二人,若在金殿之上,讓群臣聽得,朕也保不得你,知不知道?”
這就純是一片愛護之心,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但趙石卻抬起頭,在景帝看來,這少年臉上已滿是陰沉倔強之色,自己方才一番溫勉訓誡一點用也起。
“微臣不敢,也沒想指摘朝廷論才大典,只是覺得不公。”趙石聲音渾厚,而又堅定,相比之後要說的話,這個氣勢卻是必定要拿出來的。
“朝廷取士,自隋唐而始,便是如此,非臣一個武臣敢於置喙,但臣卻要說,文德武略,缺一不可,文武並舉,方可使國運昌隆,這個趙石懂得,朝中諸公懂得,陛下也懂得,但自隋唐以降,文人可靠文筆求富貴,武人也能憑刀槍賺功勞,但相比之下,不公之處卻顯而易見。”
“文人按部就班,便能衣食無憂,而我武人浴血沙場,卻有幾個人能榮歸鄉里,讓鄉鄰左右以我等為榮?”
“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穀持作飯,採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這是漢樂府裡面的一首詞,大意是一個自小從軍的老兵歸來鄉里,家中卻早已變成了墳地,而煮好了食物,卻沒人來陪,不由潸然淚下的淒涼景象。
這個卻是李博文在樂府詩集中摘錄出來,他也頗有所感,遂死記硬背了下來,沒想到今日卻是派上了用場。
景帝默默無語,不過看上去之前的好興致卻是都沒了的。。。。。。。。
趙石卻已接著道:“臣不懂那許多,但身為武人,卻要說兩句公道話,長此以往,百姓皆以讀書科考為榮,若非逼不得已,誰還願意用性命去換取軍功?打仗是要死人的,既然讀書便能為官,又何必去打生打死?”
看著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少年,景帝卻是給氣笑了,指著趙石道:“照你這般說來,朕要分封幾個異姓王出來,或是將同門下平章事也給武人來做,才不算厚此薄彼了?”
趙石搖頭,知道自己說的有些凌亂了,好像沒說到點子上,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接著道:“臣先前跟陛下也說過,軍中重將一旦起了私心,便是遺禍無窮,但臣今日要說的是,文武相輕的根源之處。。。。。。不是說文武之間孰重孰輕。。。。。。”
“哦?今日朕就聽聽你到底要說些什麼,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要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