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裘方的將領站起來,“舍人,如今南方反元形勢大好,湖廣有蕭隱,東南有李洛,廣東有官家。為何我等還要死守凌霄城?如今軍糧將盡,莫若殺出山去,主動出擊啊。”
另外幾個將領也贊同裘方的看法,捨棄山城,出動出擊。
易士英苦笑道:“我何嘗不想主動出擊。可城中一萬多軍民,就有四千是老弱婦孺,真正的戰兵只有八千人。四千多婦孺怎麼帶上?難道不管麼?”
“就算真忍心丟下他們不管,八千兵馬要衝過元軍重兵圍困,到廣東和官家匯合,那也難如登天。多半還沒到廣東,人就死完了。”
裘方嘆息道:“要是有援軍來接應了好了。唉,官家登基快一年了,廣州不可能不知道我等存在,為何遲遲不來?”
一個將領不滿的說道:“官家自顧不暇,那能顧得上我等!要是朝廷指望得上,何至於讓韃子坐了天下!”
易士英沒有呵斥這個將領,事實上凌霄城堅持抵抗到現在,已經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一口氣,一口死戰不降的骨氣。
“好了。靠人不如靠已,準備守城吧。還是老辦法,口糧要嚴格管控,我們沒有多少糧食了。元軍即將進山,讓打獵的將士都撤回城,鐵匠連夜趕造箭頭……”易士英吩咐。
易士英還有一事沒有告訴眾人。前段時間,他派了兩個親兵裝扮成苗人獵戶,翻山越嶺,歷盡艱辛去了廣州,可是壓根見不到官家的面。
好不容易見到幾個文官,那幾個文官敷衍了幾句,就說什麼“誓死不降,大宋忠臣,等待來日”等輕飄飄的廢話,然後將兩個親兵打發回來了。
完全沒有救援之意。
他之所以沒有告訴眾將,是想讓眾將心裡有點盼頭。
…………
霜降葉黃,百草枯折,山外的元軍大營,更增添了肅殺之氣。
令人詫異的是,大營上原本飄揚的“汪”字大旗,已經換成了“呂”。
數萬元軍都已知曉,四川左丞,昭勇大將軍呂文煥,已經成為他們新的主帥。
此時的元軍大營中,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將領彎腰走出一個士卒營帳,回頭溫言說道:“你是大元的好男兒,好好養傷,安息靜養罷!”
幾個士卒含淚跪下相送,淚水漣漣的說道:“謝大帥……”
中年將領又去探視了好幾個底層士卒的營帳,這才放心的回到中軍大帳。
大帳中,正有幾個幕僚模樣的文士在喝茶清談。
“東翁真是愛兵如子的吳起啊!”一個幕僚笑道,“這一番噓寒問暖,入營三日便盡握軍心吶!”
這將領當然就是新上任的徵南漢軍都元帥呂文煥了。
呂文煥笑道:“俺可不是故意收買軍心。士卒可憐啊,誰不是娘生父母養的,一旦出征,命不由己。俺對他們好點,無非是感念他們為國出力罷了。”
另一個幕僚嘆道:“外界有些不明事理的人說,東翁降元,臣節不保。他們哪裡知道,東翁實是悲天憫人之大丈夫也,即便堅守襄陽六年降元,那也是為了保全闔城性命。”
“就是如此。”另一個文士道,“東翁之心,光風霽雨,崖岸高峻,豈是那些破落戶所能蠡測。”
呂文煥一邊翻看將領花名冊,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知我罪我,唯其春秋。俺雖然先為宋將,後為元臣,卻無愧於心。人力豈能違背天意哉?”
雖然說得如此瀟灑不羈,但要說呂文煥沒有羞愧之心,那也是扯淡。
文天祥被元軍俘虜後,見到呂文煥怒罵。呂文煥很委屈的說:“丞相為何罵我?我守襄陽六年才降。”文天祥說:“你負國為逆,萬世賊臣,就算是兒童都會罵你,何況是我!”
當時蒙古將領唆都聽到,也忍不住說:“丞相罵得好!”
呂文煥曾在給南宋的信中說:“因念張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詐降。猶期後圖,可做內應。”
但是,宋廷直到徹底滅亡,也等不到他的“猶期後圖”。相反,因為他深知宋朝虛實,倒是成了滅宋的急先鋒。
近來元廷在南方大敗後,重新設定了四個都元帥,分別是平賊漢軍都元帥,平賊吐蕃軍都元帥,平賊交州象州軍都元帥,平賊大理軍都元帥。
四大都元帥,全部由忽必烈之孫,雲南王也先帖木兒統帥。
而呂文煥以四川左丞官位,出任平賊漢軍都元帥,足見忽必烈對這個宋朝降將還是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