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堂的女子學長退後三步,一絲不苟的行了一禮,她的語氣真誠且歉意。
正在低頭看書、咬筆桿尾端的範玉樹,嘎吱一聲,差點沒把筆桿子咬斷吞下去。
什麼?魚懷瑾道歉了!
範玉樹呸呸兩下,吐出了筆,旋即抬手伸指挖了挖耳朵,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魚懷瑾。
她正彎腰行禮,微微抬頭,抿著唇與其對視,目光帶著詢問。
範玉樹一時之間忘了還禮和回覆,他的眼睛逐漸睜大,下一秒,頭向某個方向猛的一甩。
範玉樹瞪大眼看著面如平湖的趙戎,目光猶然帶著些不可思議之色。
率性堂招收新學子開堂兩個多月以來,只要是範玉樹在的時間裡,他從未見過魚懷瑾理虧吃癟之事。
從來都是她板著臉,一板一眼的教訓別人,說服別人,甚至連學館內有些性格曬脫隨性的先生,比如他們的詩賦先生,因為衣著或上課飲酒之事,也被魚懷瑾站出來勸誡說教過。
她在墨池學館六堂之中簡直就是一個“小學正”,比起嚴厲死板的學館學正也不遑多讓。
畢竟魚懷瑾確實是言論德行正直守禮,性格嚴謹板執,有古時夫子之風,因此學館內的大多數學子們對她還是服氣的,特別是率性堂學子。
於是魚懷瑾平時說什麼就是什麼,即使是聽的不耐煩,但心中其實還是預設她是對的。
可是現如今,卻被子瑜……
範玉樹怔怔出神的注視著趙戎,感慨的點著頭。
與他同樣反應的,還有院內的另一人。
賈騰鷹本來快走到石桌這兒了,正猶豫著怎麼上前找機會遞黃瓜,結果聽到趙戎與魚懷瑾的談話後,他的腳步漸停,特別是看見心目中一直敬仰的魚學長,突然朝範玉樹行禮道歉,
賈騰鷹不禁轉頭去看趙戎,這位新來的同窗,他的表情愣神。
時間已經過了一小會兒,趙戎見玉樹兄還是犯傻發呆,他微微撇嘴,抬眉對範玉樹駛了個眼色。
“哦哦。”範玉樹連忙反應過來,他立馬轉身,朝魚懷瑾回禮。
“魚學長請起,無妨,學堂內的同窗,反正我也與他們玩不到一起去,他們怎麼看,我無所謂的,不過,確實也有些事情要麻煩魚學長幫幫忙,就是蕭紅魚這娘……娘……良師益友般的同窗。”
範玉樹眨眼看著魚懷瑾的眼睛,暗暗鬆了口氣,頓了頓繼續吐槽道:
“咳咳,紅魚兄有時候說著說著總是愛朝我動手,你知道,她也就看著比我高一點,壯一點,拳頭大一點,我肯定不是打不過她的,哈哈,開什麼玩笑,
只是紅魚兄是女子,這又是在書院之內,我拘於禮教與心中堅守的原則,對她一再忍讓,但是紅魚兄卻依舊不講禮德,動不動就說要‘揍我’,實在是有辱斯文。魚學長若是能幫我勸勸她就好了。”
一口氣把狀告完,範玉樹重重吐了口氣。
魚懷瑾起身,此時聞言,她沉吟片刻,輕輕點頭,“紅魚之事,我回去處理,其他的事我也會一起去管,範兄,你和我們一樣,都是率性堂學子,這點永遠也不會變。”
一直默默旁觀的趙戎,微微撇嘴。
偏見哪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即使你是讓眾學子們言聽計從的魚學長,但是涉及此事,你光只是與他們說什麼,他們大概也只是嘴上答應,私下裡還是不以為意,該有的隔膜還是在哪兒,不減分毫。
就像趙戎前世,師長天天強調的團結友愛的口號教誨誰不知道,天天在耳邊聽著,可是誰又放在了心裡,惦記著去遵循?
而且根據趙戎的經歷,每個集體之中總會有那麼幾個人會不討喜,受到大多數人的排斥討厭,而且這種被排斥討厭還是沒有緣由的。
若是不小心成為這種倒黴蛋,就很難扭轉印象了,就比如現在的範玉樹。
率性堂中很多排斥笑話他的人,其實與他並沒有恩怨交往,只是因為發現大家都在討厭範玉樹,於是便也跟風,且之後也不再不敢在與他交往,害怕被波及,打上類似的標籤,成為群體討厭的人。
而趙戎覺得更諷刺的是,有些凝聚力強的集體,正是透過這種大多數成員一起默契的排斥個別成員的潛在方式,讓負面情緒有宣洩口,讓眾人可以“一致對外”,讓失敗挫折矛盾都有推託的藉口,從而是集體的凝聚力更強,更加團結向上。
趙戎微微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