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還沒到,就在前方那座山後。如今特殊時期,我們就不進城裡住了。”
趙戎鬆了一口氣,把手從腰間文劍上挪開。
但隨即便眼皮一跳,好傢伙,這方圓百里,就相當於大半個洛京了,這可是毗鄰一國之都。
不過後來聽林文若解釋,便知道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七百年前,那一任終南國主見國內皇權衰落,隱士道士皆不事生產,國無體統,法度鬆弛,便四處尋找治國安邦之才治理幫忙終南國,但因為終南國特殊國情,不僅難管,還幾乎沒有文教可言,於是有才智者皆拒絕邀請。
終南國主甚至千里迢迢親自跑去了南北兩座儒家書院門口和那些擠破腦袋想進書院的山下書生們一起望眼欲穿,結果還是無人響應,於是終南國主請了周圍一起喝西北風的難兄難弟們吃了頓飯,就失望的返回終南國了。
結果,十年後的一天。
洛京皇城外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中年儒生,前來尋找國君,鄭重的取出一塊象徵書院讀書人身份的玉璧,說是當年若是沒有那頓飯,他可能就要半途而廢,歸鄉當一個教書匠了,哪裡能等到被書院先生選中入院讀書,如今學得扶龍術,林某斗膽前來一試。
終南國君聞言大喜,於是聘請這位林姓儒生安邦治國,全面放權。
不出三年,終南國國勢果然增增日上。
國君念其大功,便要為他安排一處長久的棲身之所,於是手下大臣在洛京地圖上猶豫不決,爭論賜哪處宅子給他為好,結果國君在旁邊看得不耐煩,直接走上前去,奪過筆來,隨手在洛京城的北部畫了個大圈,便將原本作為皇家園林的城北蘭溪全部賞給了那位林姓儒生,絲毫不考慮後來的子孫國君臥榻之側被人鼾睡。
蘭溪林氏便由此在終南國紮根,世代傳承。
林文若嘴角噙著笑說完,隨後向窗外某個黑衣侍衛吩咐了一句,後者離開車隊,不一會便從田壟上返回,雙手捧著某物,遞給了林文若。
林文若兩手豎起,滑下寬長的衣袖,伸手輕輕接過幾株稻穗。
他搓手碾下一把稻穀,捧在白皙的手中細細打量,嘴唇微動,眼神慢移,默默心數,隨後低頭湊近,用嘴哈氣使之稍熱,立即深嗅其氣味。
外殼金黃,顆粒飽滿,稻香純正,壞粒極少。
男子不由眉歡眼笑。
“子瑜,今年定是豐收之年。”
“我們終南國氣候得天獨厚,一塊田每年能熟三種作物,可惜從前因為道觀佔地過多,光是終南山內便有四百八十觀,而地主又剝削嚴重,農民往往買不起苗子能讓田地一年四季都種滿作物,因此年年都要花費浩大精力去別國購糧,而運到國內,糧價又是翻了五成……”
“正在全國推行的春苗法,以國家為放貸方,低息放貸給農民,讓他們種的起農作物,而不是被高門大戶的高利貸所逼迫的家破人亡,此法分三季度……”
“方田均稅法是我從南方一大國學習而來,能清理出豪強地主隱瞞的土地,增加國庫財政收入,同時減輕了農民負擔......”
趙戎坐在一旁,微微一愣,默默看著眼前這個手拿稻穀侃侃而談,時而手舞足蹈的終南國頂級豪閥的現任家主,同時也是歸所說的養出了浩然氣讀書讀到天志境的儒家讀書人。
聽他細說他的六策論,他的富國新法。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車廂內安靜下來。
只有車外傳來嘈雜聲響,卻只顯得車內愈發靜默。
車軲轆在泥濘中打滾。
馬蹄踐踏大地。
雨水從雲端墜下粉身碎骨。
佩劍儒生抿了抿嘴。
“何苦而為之?”
彎腰男子直起身軀,正襟危坐,手攥稻穀。
“何樂而不為?”
終南國養士七百年,我蘭溪林氏必不愧終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