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得死!
他在心中嘶吼,可不知為何,想著如此暢快之事,淚水卻抑制不住的從眼角滾落。
他無聲的抬手抹著,掌心溢位的粘稠液體與滾燙的熱淚攪混在一起,抹花了臉。
但他卻手上動作不停,一直擦著,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奔走在莊園內的僻靜小路上,避開明亮的火光,返回住處。
夕陽的最後一抹天光正被釋放,即將隱入遠方那一橫排的群山之中。
正腳步匆匆,迫不及待的經過了一處偏僻近水亭榭的男子忽然停步。
整個人紋絲不動。
他緩緩轉頭,看著亭榭前空地上那顆孤零零的樹木。
“結果了?”
他愣愣走到樹下,抬頭仰望這顆被他們種下已經二十年的銀杏樹。
晚風吹過,遠處的燈火遞來一些隱隱約約的光亮,銀杏葉間的白果隨著樹枝輕微晃盪。
他鬆開緊握的右手,將小瓷瓶隨手塞回懷裡,探手向上,半路突然縮回,將右手在胸前衣衫上用力擦了擦,再重新伸手,觸到了樹上兩顆圓潤的白果,他三指輕輕覆蓋著,眼睛直直看著,沒有眨眼。
這棵樹越來越高了,他記得當年他與父親和哥哥剛栽下它,他抱著鏟子,湊過去比劃了一下,那時它只與他齊眉,如今他卻必須點著腳才能夠的著。
他記得當時父親笑著說這是給他孫兒栽的,栽在他經常來讀書的亭子旁,他要天天看著,等它結出果子,而每次說到這裡時,他就會一手一個揉著自己和哥哥的總角,低頭瞧著自己二人,咧嘴大笑說:你們兩小子趕緊長大娶媳婦,給我多生幾個胖孫子。
而每當這時,崇拜父親的哥哥會認真的點著頭,倍受父親痛愛的自己則會偏著腦袋躲過他溫暖的手掌,舉著手中的木劍,倔強著說以後要騎著大馬去仗劍江湖,才不要成親守家。
可是如今銀杏樹已結白果,當年樹旁的人呢。
那年父親白綾自縊,往後自己和哥哥選擇了不同的路,漸行漸遠,而每年來這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後來更是已經忘記了,除了偶爾會在深夜裡忽然想起,念著一定要再來看看,可是第二天就又會因為各種事情遺忘。
而到現在,連它何時開的花都不知道,再次見它,竟然已經結果!
樹下男子不知站了多久,某一刻,他失魂落魄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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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擺滿了數不清的牌位的祠堂。
林文若提著酒站在門前,他將手裡自從出土以來,提了一下午卻未曾開封的桂花釀擱在臺階上,緩緩步入。
面對蘭溪林氏滿堂列祖列宗的牌位,頎長儒生靜立中央,緘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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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明日就是萬眾矚目的儒道之辯,趙戎準備早些休息,剛要睡下,聽到有人敲門。
他披著一件衣袍,拉開院門,見門外有兩個男子靜立,是林氏兄弟,後方跟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侍女。
趙戎摸著鼻子將他們請入門內。
林青玄注視趙戎片刻,突然歉意一笑,伸手在一旁侍女的托盤內拿起一杯酒,雙手舉起。
“之前是青玄不懂事,冒犯了趙公子,青玄已經深深的認識到了錯誤,還望趙公子海涵,原諒青玄!”
說完,他沒等趙戎反應,就仰頭飲下了酒水,之後拿起侍女托盤上僅剩的一杯酒,雙手端起,恭敬的遞給趙戎。
趙戎揚眉,沒有馬上接過,看了眼遞酒男子身後的林文若,後者見他望來,無奈一笑。
趙戎略微瞭然,瞧了眼身前目光誠懇的林青玄,沉默片刻,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倒杯示意。
已經與哥哥合好的遞酒男子看了眼那隻酒杯,嘴角一翹,表情無比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