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氣氛之下,兩位營官只得暫時將對這支友軍的將信將疑,對他們人員、裝備、戰鬥力情況的懷疑放到一旁,催動著胯下戰馬,往前迎了過去。“只要不是與咱們為敵的,便都是咱們的友軍!”
但是,當兩撥人行進到了彼此可以看得清旗號的時候,談初端驚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迎面賓士而來的馬隊當中,赫然飄揚著一面大旗,旗子的月光裡一個“順”字在風中閃動。
“恁的娘喲!怎麼是大順軍這幫兄弟喲!”談初端心中叫了一連串的苦。雖然當初在山東時,談初端作為李大少爺的部下,和羅虎王龍二人的龍虎營相處的不錯,在這兩家也頗交了幾個朋友。可是,那個時候龍虎營畢竟還是打著地方義勇的旗號,可是如今,大順軍已經是大明朝廷的死敵,誰讓他們打進了北京城,把崇禎皇帝送到了煤山上。雖然說大順軍只是在崇禎腳下把凳子踹到了的人,真正送他上煤山找到歪脖樹的是官僚士紳們。可是,到底作亂弒君的帽子在大順軍頭上,他們是眼下名義上打著大明旗號的南粵軍的敵人。
“這可如何是好哦!”談初端雖然是個中下級軍官,但是,南粵軍和大明官僚集團之間的那點齷齪,他作為一個神機營出身的世家子弟,還是心知肚明的。“沒想到這麼倒黴的事落到了我的頭上!”他心裡不住的哀嘆,哀嘆是不是今天早上出發時放的那泡尿沒尿對地方,惹惱了這裡的山神土地什麼的,才把這麼一件天大的禍事丟到了他頭上?
心裡面心思飛轉,胯下戰馬也是疾馳如飛。幾個呼吸之間,談初端已經能夠看得清楚對面人的五官相貌了。
“對面可是談兄弟嗎?”對面的馬隊裡,一個嘹亮的陝北口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是賀老五嗎?”聽到這個人的喊聲,談初端也是精神為之一振。“你個驢球子的!”他不由自主的罵了一句當初從他們嘴裡學了來的罵人話。
“正是你老子我!”對面的賀老五哈哈笑著,在馬背上加了一鞭,搶先衝到了談初端的馬前,在馬背上站起身,向談初端伸出右手來。這套手段,卻是當初龍虎營和三千營、神機營相處時玩慣了的。當下,談初端也是伸出右手,迎著賀老五的手。兩支手掌便在空中相遇,“啪!”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南粵軍與大順軍便在這一聲擊掌當中,會師了。
賀老五是陝北米脂人,賀氏家族出身。這個家族在明末的農民軍中、明軍當中可謂是人才輩出,將星璀璨。回革五營當中就有革裡眼賀一龍、左金)賀錦兩位,在李自成軍中的賀金龍等人,在明軍當中,最著名的賀瘋子賀人龍都是出身於賀氏家族。
也正是因為這個出身,當年羅虎王龍二人帶領的龍虎營當中,才有賀老五的一席之地。他和談初端,都是各自營伍當中的什長之類的小頭目。兩支截然不同的軍隊卻因為李華宇這個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統帥而在一起並肩作戰。在齊魯大地上攪動風雲,殺得阿巴泰和各路的杆子官紳聞風喪膽,談虎色變。
這兩個傢伙,便是在這個時期,彼此熟悉,進而成為了朋友的。而談初端更是發揮了京營子弟善於交際的特點,在龍虎營當中還有幾個結拜兄弟。而賀老五便是其中一個。
京營子弟和龍虎營一道作戰,算得上是李華宇的一招妙手,將兩個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營伍結合在了一起,結果爆發了核裂變一樣的戰鬥力。龍虎營能打能拼能跑,能耐得飢寒。而三千營神機營這些京營兵馬,器械精良,不會吝惜火力。這兩家一結合,彼此取長補短,齊魯大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圩子、寨子,可就倒足了大黴。
三千營的騎兵負責在外圍警戒,隔斷圩子寨子與外界的聯絡交通,神機營的炮隊負責摧毀寨牆,而龍虎營的步卒則是負責灌進圩寨之中,奪取寨子。破了寨子之後,兩下里按照四六比例分配。
龍虎營的上下人等,骨幹們都有著多年砸窯劫掠的經驗,任憑你把儲藏金銀細軟的倉庫地窖暗室修建的再好,也不過是個人的智慧體現。在這些經歷了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各種各樣的藏匿值錢物事所在形式的洗禮的農民軍官兵看來,都不過是小菜一碟。
找到了儲藏值錢東西的倉庫密室,接下來,就到了京營官兵們上場露臉的時候了。這些人在京師生活了幾代人,見慣了各種金銀細軟珠寶玉器古玩字畫,經過他們的手估價,不會讓隨行的隆盛行商人趁機殺價,從中佔了大家的便宜。而且,這些傢伙眼睛極度毒辣,哪怕是農民軍官兵們掃過了數遍的地方,他們也能從一堆不起眼的物品裡發現更值錢的東西。
對此,就連劫掠經驗豐富異常的王龍都不由得慨嘆:“這世道,便是做賊都要讀書,都要有文化才行!不讀書的只能是小賊,讀了書的人,才是大賊!”一個不起眼滿是銅鏽的銅器,一套看似普通的瓷器,在京營官兵的眼睛裡都是比金銀珠寶還要來得貴重的上品。任何企圖矇混過去的,在這一組奇特的組合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分贓時,就更是體現出了馬老爺子的那句“存在決定意識”的至理名言了。龍虎營的那些出身闖營、曹營的官兵們,可以用不挑食這個詞來形容。從糧食衣服,騾馬刀槍,到火炮器械寨中的丁壯,金銀珠寶,幾乎就沒有他們不要的。除了那些房屋和粗笨的傢俱之外,在他們眼裡,破開一個寨子,裡面可以利用的好東西實在太多了。而三千營、神機營這些京營官兵眼睛裡,除了便於攜帶的珠寶玉器,古玩字畫之外,別的都可以讓給龍虎營的兄弟。當然了,用戰利品在隆盛行商人那裡換來的米票,必須要大家賬目公開四四六六的分清楚。
兩個一起砸過窯,一起分過砸窯之後所繳獲的贓物,呃,戰利品,一起在濟南府,在臨清州的酒樓,在花街柳巷當中留下過足跡的傢伙,再一次的相遇了。儘管有些尷尬,但是,卻也是十分親熱。
“老五,辛苦了!”本來想說別來無恙,但是看著賀老五甲冑和戰袍上的大大小小的箭孔疤痕,臉上的風霜之色,談初端還是將這句俗話嚥了回去,從內心發出了這麼一句話。當年他們一起在齊魯各地轉戰,也曾經一連數日不眠不休,只管在馬背上追擊,困了就在馬背上打個盹,餓了便吃一塊乾糧。卻也不像現在賀老五這樣,面容憔悴,臉龐瘦削。看得出來,這段日子,順軍的日子不好過。
“別廢話!把你馬褥套裡的吃的喝的,茶葉,還有菸草都給咱老子拿出來!別讓咱老子自己動手砸你的窯!”
作為曾經在南粵軍中服役的闖營將士,賀老五自然知道,在每個南粵軍將士的背囊裡,或者是騎手的馬褥套裡,都有著一份不菲的應急補給,或者是行軍口糧。從乾糧乾肉,鹽末香料,少量的白酒茶葉甚至還有一定的菸草作為供應。為的就是在急行軍來不及做熱乎飯菜時能夠有吃的用的。
“邊馬放出二十里去!”
“馬上向宣撫使大人稟告這裡的情形!就說前鋒談初端部遇到了當年在京營時同在山東大公子部下的故人兵馬!”
一邊佈置好了警戒,一邊命人向已經開進了修水縣城的施琅稟告這裡的情況。談初端的履歷經驗,施琅很是清楚。所以,他為了防止洩密造成尷尬和麻煩,只說了在京營時同在大公子李華宇部下的故人。這麼說,施琅一聽就明白了遇到了什麼人的部隊了。
“你們幾個馬上回去,快馬向高侯爺、羅侯爺稟明,就說咱們在修水縣境內,遇到了李大公子的姐夫施琅將軍的部隊!”同樣的,賀老五也將這裡的情況向大順軍的高層們報告,請他們做出決斷。
坐在地上,看著埋頭苦吃的賀老五,談初端卻有著一肚子話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的感覺來。驀地,他發現了一個細節。
在賀老五麾下這幾百個人的頭盔上,奎頂紅纓處都繫著一根白色布條。而刀柄上,同樣是有纏著一圈白布。這分明是有喪事的標誌!
“難道說,闖營之中有什麼重要人物陣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