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堯棠默默的將那隻纏枝蓮鬥彩小碗拿在了手裡。有點兒燙手,她固執的握著。
過了一會兒,她抬眼,瞅著沈培藝,卻一言不發。
沈培藝被李堯棠那黑沉沉的眸子瞅的一愣,雖然仍在笑著,可是臉上已經有了一絲不自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伸手過來,想要撫摸李堯棠的額頭,不料就在她手要觸到李堯棠的一剎那,李堯棠躲了一下。沈培藝的手尷尬的停在了那裡,眉尖不易察覺的一蹙。
沈培藝心頭一跳――棠棠也在抗拒母親。心底的不安一圈圈的擴大。恰好沈培藝也看向芾甘,母子倆的目光交錯,不約而同的心裡都是一沉。
芾甘扶著母親的肩,示意母親挪一挪。沈培藝心裡有些個不高興,但是並不表現出來。她站起來,輕聲的說:“我讓廚房給你們做點兒吃的。”話說著,她又看李堯棠――微垂螓首,沉默不言,姿態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李堯棠並不喜歡她,沈培藝心裡明鏡兒似的。許多年了,她們維持著表面的客氣。她們都知道,這樣子相處,不過是因為李季禮。她們都只是不想他難做。李堯棠的教養,也確實讓沈培藝說不出個不字來,可是今晚這樣明顯,還是讓她心底暗暗吃驚。
沈培藝關上房門。
留兒子和李堯棠單獨相處,她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可是她此時更不願意守著那份尷尬。
屋子裡又重新安靜下來。
芾甘輕輕的嘆了口氣。
然後他說:“棠棠,把薑湯喝了。”
她緊緊的握住手裡的碗。
熱氣漸漸的淡了,她捧起碗來,小口小口的喝著。
熱乎乎的薑汁滾下喉,像帶著火苗,一路暖下去。
碗底還留了淺淺的一點黃色的薑汁,汪在那裡,掩著那淺淺的花紋。
她直勾勾的看著。
芾甘看到她唇上沾了薑汁,於是接過碗來,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塞到她的手心裡,嘴裡唸叨著:“怎麼還是這麼著?”
李堯棠渾身一震。
手裡的帕子,有織物經年日久後特別的綿軟。她拿到眼前,是的,是這個……那時候,他和她一道,她喝水滴在裙上、吃蛋糕掉在衫上、吃冰激凌黏在下巴上……總是會留點兒尾巴給他收拾。他愛用帕子,每回弄髒了,他立刻回去洗,洗的乾乾淨淨的晾乾,疊的方方正正的放在口袋裡,預備下次再用。她知道了他的習慣,特地去買了一打手帕。拿回來,用絲線精心的在手帕的一角繡上兩個字母:f.g.……他竟也一直用著。
字母都跳線了。
她還記得那針法。特特的去跟李婆婆學。怎麼能繡的漂亮,把花體字母的飄逸感都繡出來,能襯得上那個帥帥的人……滿心滿意的歡喜,一針一線的,全烙在那裡了。
芾甘見她半晌不動,只是呆呆的看著那手帕,心裡頓時明白了。
他拿過來,抬起手來,輕輕的給她拭著嘴角。
其實,已經蒸發的差不多了。
他只是貪戀這片刻的親暱,和溫暖。
在他溫暖的、充滿著關切的目光裡,李堯棠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怎麼會這樣?
他們,怎麼就成了這樣?
她嘴唇嚅動。
“你這個傻瓜……”她艱難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芾甘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