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反手一託。
一枚妙韻盎然的圓珠,已浮空呈現,緩緩轉動,拖起道道彩光,水紋四曳。
秦秦睜眼一瞥。乍一望,只覺此物較之雲峒大印似乎單薄了許多,形貌也有欠威嚴雄壯,本能的便要推拒。但是當他神意一卷,接觸到此物精純高古、無瑕無垢的超拔氣象,卻不由地呆住了。
驚幻望了一眼,點頭言道:“無怪乎法門出自你手……原來,你自有仙門淵源,早已走上了類似的修持之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只是你若想要李代桃僵,那卻是異想天開了。煉成一寶,使其臻至返象諸有、映照合真之至境,就算是近道巔峰的修為,至少也要千載苦功。你的真實修為,距離近道境亦相當遙遠,豈能將真寶煉至如此境界……”
“噫——”
驚幻本來侃侃而談,隨意點評。忽的臉色一變。
卻見歸無咎凝神返照,背上青龍之象光華一現,隨即化作一道虛影遊動,在掌心圓珠之上洗練一遭,立刻回返。
這一洗,全無窒澀,遊刃有餘。
經這一遊走,那圓珠氣質陡然一變。仙道縹緲,武道勁直,就此合二為一,似乎道理之中沒有一絲門檻間隙;一口氣打通內外,周遊宇宙之間,遺世而獨立。
歸無咎之聲,溫潤中自有一種自信:“試試吧。”
秦秦撓了撓頭,倒也沒有太多猶豫。立刻身化遁光,往這圓珠之中一鑽!
驚幻雙唇緊閉,凝神觀望。
一息之後,整個“真幻間”天地,皆被一道極刺目的光華照亮!
一珠照一界。
指上一山河。
山河大地,江川水月,無所遺漏,纖毫畢現。
剛剛將此物取出時,此珠根底雖高,卻有一種上物下用之感,似一塊璞玉未成真寶,欠缺了後天功夫。但如今秦秦與之一合之後,竟宛若清濁兩分,人元初立,衍生出無中生有之氣象;位格似乎尚在任何近道至寶出世的異兆之上,儼然一界新立,永珍伊始。
非是如隱宗“開元界”這樣的秘地小界,而是——真正的“一世界”新生!
歸無咎掌中虛託此珠,氣度凝徐。一身明光熠熠,在明珠耀芒的照耀之下,彷彿一尊明玉塑像,又像是一位剛剛演示了開天造化之功的巨擘大能。
不久之後,天地間又多出一陣嗡嗡亂響,如火如潮,流宕不休。看似毫無韻律,但認真去聽卻不難辨別:每一道響聲都暗合天地之韻,彷彿代天地而吞吐,屹然造化之聲。
又過數息,這“真幻間”空間似乎驟然飄浮了起來;所有的人物諸象,皆似乎在以歸無咎為中心,周遊轉動。
姜敏儀閉目如醉。
儘管這突如其來的偌大聲勢,已經超越了任何混元真寶出世的景象。但姜敏儀驚喜則有之;驚駭則未必。
因為她對歸無咎有絕對的自信。
歸無咎既然說有把握做成,那就一定能夠成功——無論此事在驚幻口中有多麼艱難。
姜敏儀真正心神盪漾的,是三座碑文之上所開示的武道秘辛、真幻間的緣法本末。
這是“道境”之後的玄妙。
大道無盡。
紫微大世界——武道所謂的“祖域”之地,修行之法門雖然各不相同,但是最終都講究壯大人元之精,斬分天人,鼎足而立。可是這一境之後的步驟,在那芸芸天外的大能中,卻形成了分歧。
道境之後修行的要義為何,碑文中語焉不詳,似乎其中妙理,非下界所能知之。
只知依照路數不同,大致分為兩派。
其中一派,走的是純粹的壯大真我、精純均煉的道路。
這一派以為,既然道境之前的修行根本,便是將有情眾生之性靈精蘊,發揚光大、甚至視作一“小宇宙”,與天地相等。那麼此後的修行之法也同樣如此——一切我身之外的天地物象所能演化者,我身皆能為之;一切我身之外的造化之奇所能孕育者,我身皆能效之。獨尊人元,最終亦必能牢籠萬有,打破一切差別,執掌道術幽玄。
而另外一派卻以為不然。
這一派以為,雖然吾之身心,彷彿宇宙之演化,儼然與天地鼎足三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應當拋諸外用、一切以一人之身心為本。一人一心之力,也並非當真能夠匯通一切、全取造化神韻。
一己之力,終究有涯。
有一中必有一外、有一上必有一下;空靈之外,當有實體;我相之外,自有“非我”。當於分別之中,明其界限,內外各取其一。我之身心性靈固是根本,但是於我之外,當有一點“外物”核心,以為證道之倚傍。
用這一點“外物”,模擬象徵宇宙古今,煉製出一尊“外象之精”,與我身相對,最終相與為一,相反相成,成就那至高至玄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