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也大不過這一襲青衫的豁達胸襟,入此青城門不過個把月,卻是三番兩次救宗門於水深火熱之中,不論是先前風波聚首技驚四座,或是當下花榜爭席一舉橫掃了三宗小輩,坐穩了小輩第一人。當然,可是不能將這些事兒的始作俑者歸罪於這位少年,雖然事頭兒都是由他撩撥而起,可試問秉著俠客心腸匡扶正義的少年能有什麼錯?若是當真要揪出一人為這一大攤子事兒收攤,除了三宗約定成俗的恃強凌弱,恐怕再難尋出其它的罪來。天池走上一遭,徐秋豈能不明白,自身並非屬於這裡,說句喪氣的話,自己的窮苦出生,下人出身,壓根與這些大家閨秀或是宗門雪藏小輩相提並論,天道大運,方是入了天池就結識了兩位不錯的姑娘以及待人如待己的青水宗,此番掃地出門,並非所願,不過也別無他法,那位狗日的樓三千拋下了個引子,將這原本天衣無縫的計策給大亂,這等境地他又是個甩手掌櫃,尋不到蹤跡。
於清水與於清霜瞧見這位草鞋少年的原本面貌的時候委實一愣,哪怕聽了那麼一番話,已是料想到了,不過當瞧見這位少年憑這單薄的身子立在偌大青水宗身前的時候難免有些動容,好似有一股到頭來還是這一位站了出來的感覺,天註定。至於一旁的顧辭舟倒是並沒有動容,她早是知曉了這一位的身份,一旁羊角辮的姑娘卻是小口大張,一味的拉扯顧辭舟的衣裳,囫圇說話:“小姐,你瞧,他竟是徐秋道友。”
顧辭舟沉默。
三宗修士俱是唏噓。
一方蘆葦上的貫丘元洲狡黠一笑,將袖間的百花爭豔一牡丹又重新取出,好生的瞧了一番,喃喃自語,“好是有趣的少年。”
虞山吳與公羊玉對視,橫眉不展,這二位這時候也不知曉是在想些什麼,不過瞧見公羊玉睚眥欲裂的模樣,恐怕不是善事。
至於雲深處的三位青城門所來之人,臉色也是精彩,最為精彩一人當屬花間,花間記得這一位,正是九山十六江的那位救了自身的青衫少年,那時見他不過一介平平修士,這才不過幾日,已是如此驚豔,聽其輕聲呢喃:“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原來如此,霜葉紅於二月花,乃是個秋字,他名徐秋。”
花間呢喃自語,叫一旁的姑娘給聽了去,當即詢問:“姐姐,認得這一位少年?”花間聞言,並未直回花外的話,而是與一側苦逢春唸叨:“認定的那一位曠世奇才就是這位少年麼?”
苦等春應聲,“不錯。”
花外搓捻髮梢,輕聲自言自語道:“這位徐秋道友好本事吶,就連我都是糊弄過去了。”其實,花外並非是不認得這位少年,前些日子才是與他打過照面,就在回稷山頭,不過那個時候這位少年稍改了一番相貌,名為姜伯牙,精通音律。
“逢春前輩,既然是他,為何不去救他?”
花間說這話的時候眉頭明顯輕微挑動,這細微的舉動自然是叫一旁的苦等春給察覺,苦逢春輕笑,雲淡風輕回道:“不著急,實不相瞞,這位少年老夫與其打過交道,古靈精怪的很,從不會鋌而走險,況且老夫終是隱隱有預感,這小子留有後手,不妨先瞧上一瞧。”
花間沒了下文,隨這苦等春一併往下瞧了去。
徐秋立身青水宗前,身後的幾位前輩以及雪南山自然是不痛快,不過另外一側巡一劍手中又拿捏這自家小輩的性命,大意不得。正當池餘臉色陰晴不定欲拔劍的時候,一旁的雪南山卻陡然釋然,轉身於池餘一笑,“無妨,咱麼在後瞧著就好。”
“那麼徐秋?”
池餘詢問,雪南山上前一撫徐秋肩頭,悵然一句:“對不住了。”
池餘自然是不願,畢竟自家師傅有所交代,並非是池餘不將這青水宗上下修士的性命不當數,而是師命難違,池餘拔劍欲解徐秋遠離此地,這叫雲深處的苦逢春瞧見了,急忙傳話,“池餘,為師在此,瞧著就是。”
苦逢春這麼一句後,池餘的臉色才是緩和下,按奈腰間的劍上的手也是鬆了,不經意往這雲深處瞧了一眼,沒了下文。其實,湖畔釣叟方才也是傳話雪南山,說明了來意,正是為了歷練一番這徐秋,雪南山才是釋然,否則按照雪南山的性子恐怕此事哪怕再無難全法,自身也是不能叫這徐秋為這青水宗出面挑起這恩怨,否則這一宗之主的稱謂豈不是各噱頭,無顏面對青水父老。
此間,徐秋如是納悶,為何自家雪南山以及池餘的轉變如此之大,方才還是劍拔弩張的模樣,眼下卻是撒手不管,難道自身當真是個若有若無的小角色麼?這個念頭在徐秋腦袋裡僅存了一息,世間安有兩全法?一來是這青水宗上下的修士性命,一來是自身的安危,此事想必是個深明大義之人都會知曉如何去抉擇,那一襲青衫並不怪罪青水宗,若說怪罪也只會怪罪那位黃竹斗笠的巡一劍,毫無徵兆的將三宗臉皮給撕破。
巡一劍這老兒早打過交道,憑一柄鬱孤劍是半點道義都不講,哪怕徐秋已是站出身來,與自家青水宗撇開了干係,他依舊不依不饒,瞧他正了正黃竹斗笠,咧嘴漏出了個瘮人的笑,“其實,這些娃娃的性命老夫並不在乎,殺了也就殺了,不殺也就不殺,不過既然逮在了老夫的手裡,又豈有輕易放了的道理。先前江畔西樓,你我算是打過一場,老夫心慈手軟並未收了你的性命,可恨的是那離人簡說留你有大用,絕對活不過半個時辰,老夫才是撒手叫你下了西樓。”
徐秋揚眉,不卑不亢問:“是因為在下把玩了那匹棗紅大馬,就好比玩弄了你的姑娘麼?”
巡一劍訕笑,“不錯吶,這一批棗紅大馬陪伴老夫多年,走南走北,吃了不少苦頭,早是與我姑娘無異,所以今日你難逃一死。”
“難逃一死,好個難逃一死。”
徐秋撩動了凌亂的發,抽出青石劍鞘,劍指那匹棗紅大馬,一字一句道:“不妨,你我賭上一場,就拿這青水宗的安危與那一匹棗紅大馬作賭注,實不相瞞,你視這棗紅大馬若珍寶,在下也將這青水宗上下修士視若家人。”
“敢否?”
徐秋一句有如隔窗悶雷,將這在座的修士以及幾位道貌岸然的前輩聽得都是一震,年僅不過二十的少年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可不是膽大妄為,也並非是視人命如草芥,要知道若是敗了可是揹負了一宗的罵名,這位少年為何敢如此?
徐秋一句之後,鬱孤劍上的修士無一不是鴉雀無聲,其實各位都是清楚,哪怕徐秋不來解救,橫豎也是一個死字,妄想這位老兒放由一條活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切實際。巡一劍好似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搖頭擺尾的將這劍上的小輩給挑起,笑問:“當真?”
徐秋戲謔,“不敢?”
巡一劍:“求之不得。”
說罷,巡一劍將這一劍的小輩丟給了公羊玉,交代道:“此子與我過節,這條命就由老夫先行收下了。”公羊玉聞言諂媚一笑,斜視虞山吳,又將這滿宗的修士交往了虞山吳手中,聲道:“殺這小輩,你在行。”虞山吳沒心沒肺哈哈大笑,拱手這位巡一劍,“這位道友,稍後可是下手輕些,可別一劍就了結了這廝的性命,定是要好生的折磨一番。”
巡一劍拱手回道:“一定。”
巡一劍手提鬱孤劍,一步一步往徐秋這方行來,後者卻是笑道:“不妨將你這馬兒給好生的洗上一洗,稍後在下贏了可是要將這一匹為非作歹的馬兒給烤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真是個罕見新鮮事,天池三宗究竟是怎麼了,幾位返璞老兒竟對這一位乘風下游的小輩死揪著不放,這算甚修行的是世道?巡一劍聽了徐秋這麼一句,當即率先發難,一柄鬱孤劍攪亂了這方清輝直往徐秋命門而來,方才才是與虞山吳說好的折磨一番,眨眼就是忘了,一殺為快。
立在蘆葦上的貫丘元洲出聲:“閒雜人等往後稍稍,老匹夫早有言不插手此事,不過這等意氣風發的少年已是許久不曾見,眼下不妨作個公證人,不論誰輸了或是敗了,其餘人不可出手。”
貫丘元洲的話還是有幾分分量,一句之後,滿座修士皆是往後齊退三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