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水的一張老臉像苦瓜一樣,嘴裡說著不高興不高興,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年輕的瘋狗書生孔乙己笑了,笑容裡帶著淡淡的不屑,這個被邱老大一手培植的玩物在初出江湖的幾年裡已經見過很多說大話的人,而他們最終的結果都不太好。
“我念你年紀大,多嘴叫你一生王先生,不是敬您那身早已讓人傳爛了的糟事兒,什麼當年險些乘龍而去的道門天才,什麼王家道門裡的棟樑,只是因為你太老了。”
孔乙己輕輕笑著,笑容如此平靜,平靜到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的那份不屑。
“你真的太老了,老到年輕人們不扒一扒老黃曆都找不到你的名字,該進棺材板的年紀了,就不要再學年輕人說話做事。”
“不要再拿舊事兒說話,這些年跟著邱老大走南闖北,我見過很多喜歡談舊事的老人,三年前在東北,我遇到一個老頭兒,和你年紀一般大小,說是玩刀的行家,幾十年前白山黑水裡數得著名的刀王,老頭兒是被我養的畜生活活咬死的,用刀的兩隻手我留了下來,現在還掛在我臥房裡當鎮宅的寶貝,邱老大說那雙手殺人很多,帶煞氣,放在宅子裡百邪不侵。”
“兩年前,在西北,邱老大看上了‘磨刀城’裡臭鐵匠們做刀的爐子,說要借一借,看一看,臭鐵匠們不給,邱老大不高興,他不高興我也得殺人,我六根矛穿了六個老的邁不動腿兒的老鐵匠,剝下了他們皮,邱老大說做鐵匠活的人皮子裡都是陽剛之火,做成衣服比狼皮還暖和,邱老大怕寒,拿鐵匠身上的老皮做了一對護膝,數九寒冬裡還穿著。”
“三天前,邱老大說寒潭湖裡的東西到了該歸邱家的時候了,他說讓我找你談一談,打個招呼,邱老大還說,王先生當年是沾過龍氣的人物,一雙眼珠子堪比老墓裡的夜明珠,他說不讓我動,說要給他留著……”
“可是王先生,我現在改了主意,我想試一試,沾了龍氣的眼珠子究竟是個什麼味道兒。”
白衣長髮的孔乙己傻逼似的吃吃笑著,那張妖異似女子的臉龐好似妖精一樣。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色鐵青的看著白小纖,其實我想問問她,是不是每個混江湖的狠角色都是變態殺人狂,武俠裡的江湖好漢形象在我心中完全毀滅,這哪裡是什麼江湖人,分明是他媽漢尼拔啊!
我尚未適應那個世界的殺戮,卻又親眼目睹了那個世界的殘暴,那個世界對我敞開的門縫越來越大,可我一點兒都沒做好準備。
我突然明白王洛水為何會費盡心機遮掩王家道門的另一面,為何又會在第一次見到白小纖時對我橫眉冷目。
這就是王響亮的善意,含蓄而又委婉。
白小纖的臉上同樣帶著幾分寒意,似乎對眼前這個俊美男人的說辭很不高興。
“張一凡,剛才真該讓你走遠點兒的。”
白小纖嘆了口氣,有些遺憾的對我說道。
“可我還是聽見了。”
我聳聳肩,艱難的擠出一絲微笑。
“抱歉,下次再也不會讓你見著這種東西。”
白小纖美麗的臉龐上滿滿都是歉意,在她眼裡我似乎格外需要用心呵護。
堂堂老爺們兒被一個女人這麼看,其實滋味兒也挺不好的。
其實我想告訴他,作為一個成年人,我有自動過濾不良資訊的能力。
“燈塔沾了塵埃,航船們會走出好遠,張一凡,你得給我們留個念想。”
白小纖似乎看出了我的渾不在意,毫無頭緒的說了一句。
“什麼?”
我一愣。
“你眼裡的這點塵,我替你打掃。”
白小纖眼睛看著那個名叫孔乙己的美麗男人,話卻是衝我說的。
王洛水笑了,先是嘴巴輕輕抿起來,然後老母雞一樣的咯咯聲從嗓子眼兒裡鑽出來,最後索性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放聲大笑起來,他此時的樣子活像一個村裡的老年無賴漢,我從他身上看不出一絲什麼道門天才的影子。
我疑惑的看著他,然後笑聲驟然消失,他輕輕站了起來,臉上恢復了那副石頭般的樣子。
“這些年我也殺過很多年輕人,他們都是死後才記住我的名字,這點兒讓我很遺憾。”
王洛水輕輕低下頭,一聲不清不楚的自言自語顯然是判了年輕書生的死刑。
“山字頭的,我一把年紀不想和畜生較勁,四條腿的你們收拾,兩條腿的讓給我了。”
王洛水輕輕挽起袖子,嘴巴微微一撇,露出一副與他年輕毫不相稱的獰笑,表情如此陌生!
“您是老人,讓著您。”
白小纖似乎毫不意外,衝著王洛水甜甜一笑,笑靨如花。
倆人的一問一答好似土匪分贓一般,可嘴裡商量的卻是一個變態殺人狂的生死。
我看著兩張熟悉的面孔,又一次覺得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