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皇帝仔細打量著抬起頭、目光卻依然往下垂視、跪的規規矩矩的“清顏”,久久沒有發話。他能篤定,眼前這個人就是林若,可是身形比從前的林若清減了許多,言行舉止也沉悶了許多,彷彿就是另外一個人。
但是,這種面對一個能夠有權決定她生死的沉穩從容,卻又跟林若一模一樣。
“安泰伯讓你進宮的?”
“回皇上的話,是伯爺安排奴婢入宮面見聖上的,但讓奴婢進宮的卻不是伯爺。”
“那是誰?”明宗皇帝明知故問。
“回皇上的話,奴婢不敢說。”“清顏”一動不動地跪著,聲音中規中矩。
“不敢說?”明宗皇帝嗤笑,冷哼一聲,然後勃然變了臉色,怒斥道,“這天下還有你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嗎?”
這一聲怒斥,嚇得御書房裡伺候的內侍、連同陳貫在內,一併齊齊跪下,瑟瑟發抖,唯有老內侍陳貫,在害怕之餘,還有心思琢磨皇上話裡的意思,怎麼聽皇上的語氣,好像是——很熟悉這個婢女的樣子?
“清顏”也慌忙匍身貼地,只是不知是因為右手不利索導致行動不便,還是她確實不害怕這天子之威,動作看起來竟有些從容不迫:“皇上息怒,茲事體大,奴婢不敢妄言,還請皇上開恩,屏退左右,準奴婢單獨奏稟。”
“哼!”明宗皇帝重重地冷哼了一聲,目光陰沉,死死地盯著跪在眼前的這個小丫頭,這個林若,是拿準了他不敢把她怎麼樣嗎?她是覺得詐死欺君這樣的大罪,他這個皇帝看在她母親林鳶兒的面子上,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作視而不見了嗎?
誰給她的膽子!
喬裝的林若依然匍身貼地,擲地有聲地叩請:“皇上明鑑!奴婢確有要事相奏,關乎江山社稷,朝廷穩固,懇請皇上屏退左右!”
明宗皇帝不屑道:“你一個安泰伯府的小婢女,竟敢如此大放厥詞?關乎江山社稷、朝廷穩固的要事,那為何不是林祁親自入宮言說?林祁不來,黎焰又為何不來?難道安泰伯府無人,竟要你一個小婢女來向朕稟告機密要事?”
“回皇上的話,奴婢不敢妄言,確係因為機密,且茲事體大,才讓奴婢一個右手有疾的婢女入宮面君,向皇上稟告。安泰伯府若是沒有了伯爺,便不再是安泰伯府;若是沒有了黎先生,安泰伯便孤掌難鳴,獨木難支。但若是沒了清顏一個小小婢女,卻並無多大影響。”
“你的意思是,你是做了必死的準備才入的宮?”
“回皇上的話,是。”
明宗皇帝目光復雜,但在林若不卑不亢的回答裡,怒氣漸漸平息,思路也漸漸清晰起來。兩塊龍鳳呈祥岫玉玉佩關係到的人,確實是皇家的秘密,也許是因為林祁和黎焰並不清楚,也許是林祁和黎焰已經知道了,但是林若不肯讓他們冒險,但不論怎麼說,這個“必死”的藉口,給了皇帝一個臺階,可以順利地把御書房裡伺候的人都打發了。
御書房裡靜的可怕,半晌之後,明宗皇帝終於開口:“你們都退下吧。”
內侍宮女們當即領命,魚貫而出。
“陳貫,你也退下。”
“皇上?”
“退下!”明宗皇帝揚聲,瞪了陳貫一眼。
陳貫欲言又止,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依然匍跪貼地的“清顏”,最終還是不甘不願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