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林若信筆寫下的草書,若有所思。
林若慣常書寫的工整的楷體字中,帶著常人少有的英氣,乍看之下,很難覺察到這字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但細看之下,工整的橫平豎直之間,確實藏著幾分女兒家的細膩在其中,一如她展示給人的淑和溫雅,但也帶著一股子倔強。
可方才她信手提筆,流瀉而下的行草,卻讓無咎覺得更是符合她不為人知的真實模樣:寵辱不驚,胸有成竹,提筆轉腕之間,筆墨收放自如,顯然不是生手。
不過,林若的行草和楷體也不是全然無共通之處,只是一個韜光養晦、斂藏鋒芒,一個狂放不羈、張揚外放而已。
見林若長久不曾開口,無咎試探著詢問道:“王妃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
林若淡淡地挑了挑眉,卻沒有給出無咎答案,反而向他詢問慕容衝如今的情況如何。
“無性命之憂,但傷勢嚴重,稍一使力,傷口就會崩裂。”
無咎回覆之前,有一瞬不易覺察的停頓,沒有逃過林若的目光。
林若能猜到,他是在猶豫要不要實話實說,畢竟無慮的信中有提及王爺的吩咐,儘量不要讓王妃擔心。
不過,無咎還是選擇說了實情——直覺告訴他,榮王妃已然知曉榮王爺的情況,他只要一說假話,就會被對方看穿。
“王爺沒讓你瞞著我?”
“呃……有。”無咎頓了頓,坦言,“但是屬下說的是實情。”
“我知道。”纖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看向無咎的目光笑容淺淺,“你猶豫了。”
林若無情地拆穿了無咎心裡的打算。
“因為你知道,我能夠救他。”
所以,權衡之下,選擇說了實話。
無咎一怔,單膝跪地,利落地承認自己的私心:“屬下該死。”
“沒什麼死不死的,你是王爺的人,自然當以王爺的安危為上。”
林若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蘇慕禹所用的藥,都是從虢州直接調取的,慕容衝想瞞,怎麼可能瞞得住?
不過,慕容衝原本的意思,是授意無咎說一半、瞞一半,免得讓林若擔心。無咎就算能猜到自家主子的用意,也把握不好實話與謊言之間的分寸,所以,索性都吐露了。
林若半垂著眼瞼,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中的筆,良久,才淡淡地說道:“熙姀的事,就這樣吧,不必做什麼。”
“王妃的意思是……”
杜軫的背景,都已經被他們查的一清二楚了,原以為榮王妃會做些什麼,卻不料,她只是一句輕飄飄的“就這樣吧”,實在讓人想不透。
“我讓你派人暗中保護熙姀的安全,不是為了探查和插手她的私事的。”
不插手,那又為什麼要查那個杜書生的背景?
無咎癟了癟嘴。
難不成,這也是為了八公主的安全?
林若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無咎即刻低下了頭,將疑惑和不滿拋之腦後——榮王妃的心意真是難測,他還是乖乖照章辦事來得好。
沒有新的吩咐,無咎便利落地退出了書齋,消失在暗處。
林若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案几上的那張宣紙上。
杜遠之。
正是那日元宵燈會,執“令法行之有效對社稷百姓更有利”觀點的呆頭書生,也是誇讚她為上虞災民獻糧是大義之舉的寒門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