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大調驚醒眾人,只見黃雪梅手持天魔琴,彈奏起了天龍八音。
天魔琴絕非只有殺伐之術,反而是主修煉神的琴曲,事實上,大多數音波攻擊法門,核心精要都是煉神。
沒有堅韌不拔的意志力,如何彈奏出悠揚的曲調?如何能攝人心魄?
琴聲嫋嫋,琴瑟爭鋒。
忽而有人奏響哀怨的胡笳,忽而有人雙目低垂,傳來悽婉的壎聲,忽而有人氣勢昂揚,吹響金鐵般的嗩吶。
忽而有春殘花落之哀,忽而有夏日酷暑之愁,忽而有秋風凋零之怨,忽而有北風飄飄、寒風蕭蕭之肅殺。
曲調忽轉,由哀轉樂。
忽而有冬盡春來之喜,忽而有萬物滋長之盛,忽而有碩果累累之歡,忽而有瑞雪豐年、平安喜樂之團圓。
諸位高手單純展露技藝,並未加持任何真元,但這場震古爍今的合奏,已然引發天人交感,引動風起雲湧。
風吹海浪,浪花搖曳。
琴聲如春風時,浪花好似明媚動人的桃花,繁英細碎,密蕊如雪。
簫聲如夏日時,浪花好似豔壓群芳的牡丹,銀輝浮泛,耀眼欲花。
笛聲染上秋日的色彩時,浪花凝成一朵朵菊花,清馨染衣,經時不散。
鼓聲走向除夕的激昂時,浪花化為冰天雪地中凌寒怒放的傲雪寒梅。
忽如泰山十八盤越來越陡峭,忽如華山棧道九重出入生光輝,忽如衡山雲霧百變千幻,忽如嵩山端嚴雄偉,忽如長江般浩蕩,忽如黃河般蜿蜒。
按照黃雪梅、馮素貞的想法,這本是降魔琴和天魔琴的決鬥,好似當年那兩位老前輩,戰一個海枯石爛。
萬沒想到,沈煉請來諸多高人,大家盡情演奏音律,渾然忘我,音律技藝和武道不分彼此,絕無對抗之意,只有渾然天成的悠揚合奏,只有盡情抒發心中熱烈情感,奏響生命的凱歌。
四季的輪迴,晝夜的交替,花開花落花滿天,乃至三山五嶽、長江黃河,盡數融匯在這場大合奏之中。
既有慷慨的鐘鼓、嗩吶,奏響萬國來朝的盛世雄風,也有哀怨的胡笳,讓人莫要自高自大,牢記恥辱。
既有英雄豪氣,也有兒女情長,既有鋼筋鐵骨,也有繞指柔情。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被感染。
公孫蘭卸下易容,身著霓裳羽衣,在潮起潮落中揮灑公孫劍舞,真個是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陸小鳳、燕南天放聲高歌,他們不知唱的是什麼,只覺得非常歡快。
就連西門吹雪這個冰塊臉,也忍不住拔劍出鞘,演繹一曲西門劍舞。
不知過了多久,曲聲漸漸停止,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
俞子牙大笑道:“有此合奏,此生無憾矣,我比先祖幸運十倍!”
說罷,低頭不語,已然坐化。
隱仙島這些武林高人,全都是八九十歲的老人家,雖說此次只是合奏,比的是音律,並未比鬥武功,但到了渾然忘我的境地,哪還顧得了這些?
俞子牙這種痴迷音律的人,更是顧不得自身損耗,待到一曲終了,身體油盡燈枯,但在人生最後時光,能有如此精彩的合奏,還有什麼遺憾呢?
武功高強的武者不能死於床榻。
技藝高深的樂師當然希望自己的結局是音律,而不是沒有知音人。
蕭女史柔聲道:“你何必心急,為何不等我一等,稍稍緩上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