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正當那老叫花子就要踏進吏部大堂時,正好從外面回來的吏部右侍郎任鼎航喝住那老叫花子,任鼎航捂住鼻子,囂張跋扈的叫道:“來人啊,你們是怎麼當差的?怎麼把這又髒又臭的老叫花子放進來了?讓他進來要飯嗎?給我亂棍打出去!再有下次,小心你們的飯碗。”
“任大人,他是個從八品的官,進京述職來的。”一個差役心中暗暗叫苦,心說這老叫花子怎麼這麼倒黴,遇見誰不好,偏偏遇上吏部最難纏也最勢利眼的任鼎航?果然,任鼎航聽說那老叫花子僅是從八品的小官,馬上一蹦三尺高,指手畫腳的叫罵道:“從八品的小官也需要進京述職?你們是傻了還是蠢了?竟然會上這個老叫花子的當?”
“來啊,把這個冒充官員的老叫花子押到順天府去,讓順天府尹從重治罪!”任鼎航一摔袍袖喝道。那被罵的倒黴差役低聲下氣的說道:“任大人,他確實是進京述職的從八品官員,他手裡的吏部文書,是濟世濟大人親筆簽發的。”
“濟世親筆簽發的?”屬於康熙一派的任鼎航一楞,心說既然是濟世點名要這老叫花子進京,那這傢伙肯定是鰲拜一派的人,被濟世叫進京準備升官的,和我是兩路人!想到這裡,任鼎航便開動了壞心眼,乘著濟世今天沒來吏部衙門,叫從八品的那老叫花子把濟世親筆簽發的文書交了出來,展開看時,任鼎航才知道那老叫花子是個漢人官員,名字也從沒聽說過,本是漠河軍中效力,因為酗酒瀆職犯了罪,才被濟世點名叫進京述職,準備另派職位的。
“濟世大人今天不在,你的事我也知道了,既然你是瀆職。”任鼎航拉長聲音,打著官腔說道:“那就降你兩級,降為從九品,到……。”任鼎航一時間還真想不起那裡有從九品的缺,扭頭衝一個筆貼式喝道:“看看,有沒有從九品的缺?”
“回任大人,盛京郊外有一個從九品的缺。”那筆貼式畢恭畢敬的答道。任鼎航滿意的點點頭,吩咐道:“把他的官檔提出來,就讓他去實補那個缺。快!開了官防文書就讓他滾蛋,省得他把咱們吏部大堂的地板弄髒了。”
“是。”那筆貼式飛快的草擬文書,準備請任鼎航用印。任鼎航則在心裡奸笑,心說濟世啊濟世,等發現你想提拔的親信已經被降為從九品的時候,真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表情,誰叫你的親信不爭氣,酗酒瀆職,我降了他你也沒辦法指責我,這個啞巴虧,你是吃定了。這時候,那個從進吏部後就一言不發的老叫花子突然開口問道:“任大人,敢問你的高堂可是任霖增任先生?浙江金華人,臺甫任峻羿的任霖增?”
“不錯,你認識家父?”任鼎航一楞,答應一聲又反問道。那老叫花子被北方寒風吹得盡是刀刻皺紋般的老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彷彿是在回憶般抬起頭,笑道:“豈止認識,那一年,我和你父親見面時,還下了一盤象棋,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象棋?”任鼎航莫名其妙的反問道:“家父精於圍棋,物件棋一道並不擅長啊?”
“我也是臭旗簍子,所以那天我們殺得倒也盡興,簡直是難解難分。”回憶起往事,那老叫花子來了精神,興致勃勃的說道:“當時我們下到最後,我只剩下一個老將一個士,你父親也只剩下一個老將和一個相。按理來說,這應該是和旗的,可你父親、就是你爸爸人好勝,提出一定要分出勝負,我就說了,象棋裡士象又不能過河,怎麼能分出勝負?”
“是啊,士象不能過河,怎麼分勝負?”任鼎航疑惑的問道。那老叫花子笑道:“你爸爸有辦法,說今天就讓士象過河,一定要分出勝負!我答應了,後來就更好玩了,你爸爸先走象,我就劃士;你爸爸走象,我劃士;你爸爸又走象,我又劃士;你爸爸象我,我劃士你爸爸;你爸爸走象我,我士你爸爸;你爸爸象我,我士你爸爸;你爸爸象我,我士你爸爸……。”
說到這裡,那老叫花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爸爸一直象我,我一直士你爸爸,你說有意思嗎?”而任鼎航聽得摸不著頭腦,因為那老叫花子的話裡又牽纏到他的父親,只能點頭道:“是,是,有意思。”而吏部大堂裡的其他人旁觀者清,大都已經聽出老叫花子的話裡有玄機,只是懼怕任鼎航的權勢,惟有低著頭苦苦憋笑。
這時候,那筆貼士已經把任命那老叫花子的官防文書開好,任鼎航見天色已晚,驗看無誤後就用了印,交給那叫花子道:“好了,拿著這個去上任吧,今後不要再酗酒瀆職了,你已經是我大清國最小的官,再往下降,你就要被貶為庶人了。”
“終於被降到第十八級了。”那老叫花子心中苦笑一聲,接過官防轉身就走。臨出大門時,那老叫花子又回頭衝任鼎航笑道:“任大人,你可要記清楚了,我一直是(士)你爸爸。”
“是,是。”任鼎航又隨口答道。而吏部大堂裡的官員和差役再也憋不住了,紛紛捧腹大笑起來,而任鼎航也終於醒過味來,頓時氣得臉色青紫,咆哮道:“老叫花子,竟然敢消遣於朝廷二品大員,找死!來人啊,給我往死裡打!”
“慢!”那老叫花子大喝一聲,喝住幾個拍任鼎航馬屁撲上來的差役,又奸笑道:“老叫花子說自己是你爸爸,你可是自己承認的,談何消遣?我雖是從九品的芝麻官,可也是朝廷官員,你二品大員想要殺我,也不是說殺就殺的。乖兒子,你可是親口承認了我是你爸爸的。”
“老叫花子,我和你拼了!”任鼎航氣得全身發抖,仗著年輕力壯,衝上去按倒那瘦小乾癟的老叫花子就是一陣拳腳,而其他人懼怕任鼎航的官職,沒有一個人敢上去勸解。那老叫花子則一邊滿地打滾一邊大笑,“兒子打老子了,大家快看啊,兒子打他爸爸了。”
“兒子打爸爸了。”那老叫花子還真是鴨子死了嘴不爛的主,即便被打得鼻青臉腫仍然在口頭大佔便宜。而那任鼎航仗自己著是康熙提拔的官員——當然是為了擠掉鰲拜的人,騎在那老叫花子身上揮拳亂打,下手益發沉重,罵道:“老叫花子,今天爺把你死了,最多也不過罰半年俸祿,爺抗得起。”但任鼎航話音未落時,堂外忽然闖進來幾個人,為首的一個進門就問道:“吏部尚書濟世濟大人在嗎?平西王世子吳應熊求見。”
“濟大人沒在,今天就沒來衙門。”任鼎航沒好氣的答道。任鼎航知道吳應熊和康熙不對付,所以對吳遠明也沒什麼好聲氣,而已經奔波了一個下午仍然一無所獲的吳遠明也注意到被任鼎航打翻在地上的老叫花子,好奇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吏部大堂裡怎麼有一個叫花子?”
“他不是叫花子,現在是一個從九品司廄官。”任鼎航沒好氣的回答一句,又是狠狠一拳的打在那老叫花子頭上,破口大罵道:“姓姚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任!”
得知濟世不在,正準備去找其他鰲拜親信的吳遠明停住腳步,回憶著喃喃道:“姓姚的從九品司廄官?”這時,吳遠明眼角瞟見那老叫花子掉在地上的官員任命書,揀起來只看了一眼——吳遠明馬上象發瘋一樣衝上去,一腳把朝廷二品大員任鼎航踢了筋斗,又迅速扶起那從九品司廄官,嘴唇哆嗦著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你就是小漢奸吳應熊?”那老叫花子擦著臉上的血,歪歪頭看看吳遠明,陰笑道:“我又不是你爹,你為什麼要救我?”
“乾爹在上,請受孩兒一拜!”吳遠明翻身雙膝跪倒,必恭必敬的磕頭大喊道。當然,吳遠明為了避免認錯乾爹,還是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張從九品司廄官的任命書,還好吳遠明沒把他的名字看錯,這老叫花子叫——姚啟聖!
“乾爹,孩兒總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