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的時間,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也沒發生很多變化,變化的是滄海桑田,歲月變遷,十三年前的一切幾乎都發生了改變。沒變的是世界紛亂依舊,甚至更加混亂了。
在一片原是肥沃的的耕田現在卻長滿雜草的土地上,一個全身裹滿各種絲麻織物的十三四歲的男孩,蓬頭垢面,坦露著胳膊和大腿蹲在一個小土壟上,土壟下有一個自制的陷阱,陷阱是用樹皮的纖維搓成的小繩子,繩子系成一個繩圈,繩圈裡套著一隻肥實的田鼠,少年正在解的正是套著田鼠的繩釦。今天收成不是很好,下了很多套子,其他的要不沒捕到田鼠,要不捕到就被別人搶走了,少年雖然已經十三四歲了,但長期的飢餓讓他不同於同齡人般的瘦小,胸前肋骨痕清晰可見,弓著身子像是一隻脫了毛的猴子。從記事起他就一個人流浪,他不確定自己小的時候有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因為他認為長期的飢餓讓他記憶產生了損傷,他不記得自己襁褓時的樣子,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一路成長起來的,他記憶的初始就是那個寒冷的他四處從屍體身上扯衣服的那個夜晚。因此每當他在流浪的路程中看到有牽著孩子的家庭,他都用自我安慰來壓制住心裡強烈的豔羨,他不斷跟自己說,總有一天他的父母會找到自己,並接自己回家,每天都會有白飯吃,有乾淨的衣服穿,不用再像現在這樣為活下去而拼命掙扎。
擱在之前收成好的日子,少年會饒有興致的洗乾淨田鼠,更好的時候他還會掏空田鼠的內臟,裡裡外外洗乾淨,用小樹杈把田鼠撐開然後再放到火上烤,但今天的少年已經沒有了那種心情,飢餓會讓人變得不體面,尤其是長期的飢餓,現在的他恨不得把田鼠毛都吃進肚子裡。
他把田鼠帶回自己家,一個隱蔽的小山坳。小山坳旁邊有一個他掘出來的小洞,洞裡是一堆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炭火,他要把田鼠烤熟,然後好好的品嚐它,一點一點的吃掉它。少年熟練的支起支架,又添了些炭火,簡單的用樹枝穿起田鼠,就放到了烤火架上。少年邊烤邊腦補了他吃田鼠的情形,他要先吃尾巴,然後是頭,他要把田鼠的頭骨完整的保留下來,給自己做一個佩飾,身體最肥美的的地方先不吃儲存著,等到把腸胃裡能吃的包括沒有消化的糧食和種子能吃的部分先先吃掉,再去品嚐剩下的部分。
沉浸在美美幻想中的少年,完全沒有注意到出現在他身後的循煙而來的高大的身影。身影俯身把少年烤的田鼠拿了起來。
“呦吼,今天有肉吃了。”
少年看到有人拿自己的田鼠,急忙伸手就要搶回來。搶他田鼠的那個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提溜著就把他扔到了一邊。少年爬起來才注意到這個身影的主人不僅高大還是一個渾身黝黑,背闊胸寬,渾身都是結實的肌肉的壯漢。少年遲疑了一下,不管如何肉一定要搶回來,今天不吃東西恐怕明天連抓田鼠的力氣都沒有了,又撲了上去,再被壯漢提溜著扔了出去,這樣反覆了四五次,少年徹底絕望了,嚎啕大哭起來,自己生逢亂世又孤獨無依,每天都要為生計拼盡全力,自己真的累了,不如今天就死在這人拳下,也落得個清淨。心一橫,少年拼勁全力向壯漢撲去,壯漢沒想到這麼一個瘦小的孩子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猝不及防被撞了個趔趄,少年死死咬住壯漢手臂,壯漢反手勒住少年的脖子:“快鬆口,不鬆口我就勒死你。”少年聽到這句話還不咬的更緊?
兩人僵持了半天誰也不肯讓誰,最後壯漢實在沒辦法,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片乾肉:“牛肉,牛肉啊,快鬆手,剛才跟你鬧著玩的。”少年伸手奪過肉乾,才恨恨的鬆開嘴巴,大口的吃了起來。
期間壯漢還不停的逗弄少年,一來二回兩人就熟絡了起來。
“你怎麼就一個人在這?”
“你不也一個人在這嗎?”
好心詢問少年的壯漢被少年噎了回去。
“我家就在這兒啊。”
“這兒連房子都沒有,哪有你的家啊”
壯漢躺下,頭枕著雙臂,看著眼前的荒地感嘆的說:“七年前有的,還有一片水稻田呢,七年前應該還有一個老漢和一個老嫗生活在這。”
少年也學著壯漢躺著,跟壯漢一起看著前面的荒地。
“要是這片荒地都種上糧食,是不是我們就不會捱餓了?”
少年歪著頭看著壯漢。
壯漢沒有回答他,站起來拍了拍屁股。
“走,幫我找一下這周圍有沒有墳地,找到了再給你一塊牛肉乾。”
“我不。”
“找到了都給你!”
少年這才不情願的撐起身子。
“墳頭是沒見著,你要是想找屍體呢,我倒是可以給你挖出幾具來。”
在少年的指點下,壯漢挖了很多坑,埋得都是一些戰死或餓死的無主屍骨。
“我要找的可不是這些。”
壯漢擦了一些額頭的汗珠,神情有些焦急。
“七年過去了,這地都被人反反覆覆翻了幾遍了,別說屍骨,毛都不會一個,有也早被人吃扒乾淨了。”
“看我這一身,”少年揩著裹在身上的各種絲麻織物,“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壯漢來來回回撿著石塊,在一處堆成一個小堆,掏出一個小碗倒了點糙米,恭恭敬敬的放到土堆前,對著土堆拜了幾拜,算是安慰了一下自己,給內心畫了一個句號。起來的時候把石碓上一個較小的石塊拿起放進了自己隨身帶來的褡褳裡,少年好奇的看著他的褡褳,這就是一個百寶箱啊。
晚上,壯漢和少年躺在地上,看著星空,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們互相給對方的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各有心思,又各有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