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開始變冷,早晚都會結一層的薄冰,蘭芽只好抱著平安到了窗前,將窗子嵌開了一條縫縫,讓風盡情的吹進來,捲走濃濃的煙氣。
於友善眼睛看向蘭芽道:“蘭芽,你識文斷字,給張氏寫封休書吧。”
蘭芽驚諤了半天才答話道:“爺,沒紙沒筆。”
於友善從包袱裡拿出一件白色的中衣,遞給蘭芽道:“用手指頭蘸著草藥汁子寫。”
蘭芽的心裡要多悲催有多悲催,讓她寫休書,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自己不僅要毀,毀的還是自己的親奶奶的,雖然這個奶奶對自己不咋樣,做事還挺不地道,但自己也是有原則的好嗎?讓自己做這種選擇,還真是他奶奶的!!!
蘭芽不得不承認,更多的是,她怕她的後半生都在張氏的詛咒聲度過,她還想多活兩年呢!
哆哆索索不敢接衣服,正進退維谷,張氏上來一把奪過中衣,扔在地上,不甘心的在上面還踩了兩腳,白色的中衣,登時印上了兩隻清晰的泥腳印子。
蘭芽正愁自己如何是好,被張氏一攪和,登時輕鬆了許多,心裡頭第一次為張氏的粗魯喝彩叫好。
張氏怒罵道:“你個老窩囊廢,我當年被大少爺強要的事你是知道的,你眼睜睜看著不敢相救,我揣了大少爺的崽子你也是知道的,也同意娶了俺,還說要當自己的親生兒子待,現在你反悔了,你不樂意了,要休我了?老孃我打死也不走!”
於友善眼睛紅得如同染了血,吭哧了半天才回道:“你對天發過誓,說這輩子都不說出來的,說出來的話就天打五雷轟。”
張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力道,比外面呼嘯的風聲還要大,還要讓人驚悚,老太婆邊哭邊罵道:“我老婆子半截身子進土的人啦,為了誰?還不是想讓老於家有個繼承香火的,活著出去一個是一個啊!”
於友善訥訥道:“出去了,繼承的還是老於家的香火嗎?老婆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是聽說,謝知府的兒子前年當官赴任途中被土匪削了腦袋,成了絕戶,你便想著讓大光去認親,庶公子變成了嫡公子,還帶去現成了兩孫子,你老婆子也跟著吃香的、喝辣的。你違背誓言說出來,就不怕不得好死?”
(注:絕戶,是指沒有男丁的人家,古人重視香火傳承,說人絕戶就是罵人的話。)
張氏喘著粗氣,看著大栓和二栓,臉色稍緩道:“老頭子,咱們老於家眼看著都要死在這裡了,你又何必如此逼人呢?咱這些人,活一個是一個,活一家是一家啊。”
於友善嘆了一口氣,將白色中衣撿起來,拍拍上面的塵土,重新遞給蘭芽道:“休了你,你不再是老於家的人,謝家,也會一起將你接出去的。”
室內登時靜了,張氏的哭腔噎在喉嚨,就這樣張著嘴定格著,說不出的滑稽,卻又說不出的讓人難過,原來,於友善還打著另一個主意,張氏不是老於家的人,給謝家生了兒子,兒子又生孫子,成了謝家的功臣,離開這裡自然易如反掌。
那樣窩囊了一輩子的 、沉默了半輩子的老頭子,
竟做出這樣的選擇來,蘭芽竟也是分外的感動,有些人,一輩子只做一件事,卻會讓你感動一生,於友善,就是這樣一種人。
也許正是因於友善當年娶己有身孕的張氏的義無反顧,現在的放手離去寫休書的義無反顧,讓愛慕虛榮的張氏沉默了幾十年,絲毫沒有動過去找謝家的念頭。
現在,又是這樣的義無反顧,張氏再次選擇了不再離開,這,也許就是所謂的老實人的大智慧吧。
休書沒有寫成,蘭芽放下平安,獨自向外面走去,她要去看看,明軒的藥送沒送進來,剛出了院子,被吉良堵個正著,吉良神色慌張道:“三小姐,大事不好了,昨夜又添了十個病患,已經得病的病情再度惡化,魚大娘已經去了。”
蘭芽邊往隔離區走,邊問道:“不是遏制住了,怎麼又新添這麼多病人?怎麼還死人了?”
吉良嘆口氣道:“這病也是欺負人,天氣壞了,它就格外的兇狠;天氣好了,它反而溫順起來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個想法在蘭芽腦中一飄而過,想要再抓住時,二人已經到了隔離區門口,魚棠和秀秀正收拾著魚氏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