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承平十年九月初。
原野縣。
全縣盡皆縞素,滿是白旗,這座縣城的上空瀰漫著散不去的痛苦、死亡、哀嚎。
嗩吶的曲兒吹得震天響,曲調悲情沉重,一支治喪的隊伍敲敲打打出了城門,陳六本能地偏離視線,將目光投到天上去,伸出五指擋在面前,透過指縫,金烏有些刺眼,可是這本該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卻偏偏沒有一絲溫度,只讓人覺得渾身冰涼。
留下嘆息在原地。
往前走,
城牆被像似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般,露出了一個大窟窿。
一個衣袍髒亂的老人手裡拿著尺矩領著一眾弟子朝著城牆目測高度,偶爾能聽到幾個弟子紛紛不忿的聲音。
遠處站著十數位山字營的兵卒。
原野縣府尊連同衙役全部戰死,無一生還,雖說還有幾位基層的小吏但還是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由此山字營接管了原野縣,直到新的府尊上任。
陳六手裡拿著一串草繩編織過的羊肉,從抬棺的隊伍一旁走過,看見老人轉頭看向這邊時,連忙恭敬地抱拳。
老人朝著他露出溫和的笑容,陳六忙不迭地再次抱拳行禮,然後趕緊入城!
李大哥說老人是墨家的人,據說官職還不低而且是學墨,並不是俠墨!他並不明白這裡面的區別,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這些衣裳樸素的墨家弟子很受百姓們的尊敬,尤其在老人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雙方的身份差距好像並不存在一般。
而他會對老者如此尊敬的原因,就是山字營剛來這裡的時候,這個老人早已帶著弟子日夜兼程地趕到這裡,維持秩序、安撫百姓。
走進城裡,
入眼的皆是滿目瘡痍,腳下的泥土依舊帶著黑褐色的血漬,空氣裡傳來陳六並不陌生的氣息,那是——血的味道,瞳孔裡閃過疲憊、哀傷,自萬餘蠻騎被幽冥鐵騎擊殺在薩倫貝爾草原的訊息傳到山字營後,沒隔幾天他們就奉命出兵了。
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給所有被蠻人踐踏過的村子收屍…… 由於情報的不及時加上蠻人騎兵的機動性導致遇襲的村莊基本沒有活口,也很難有人可以突破騎兵的包圍逃出去報信,這種情況還是一直到原野縣被圍之後才得知的!
這一路上他們見識了太多的慘劇,村民的頭顱皆被木棍插過,數百頭顱,大人、小孩、老人散亂的插在村口,如同向他們示威一般。
復仇怒火堆積了一路,甚至快要將他們的理智燒的一乾二淨,但是卻無從發洩,因為沒有蠻人的鮮血讓他們洗刷恥辱了!
帶著哀火一個又一個村莊收屍,從憤怒到麻木,他們來到原野縣,此次出兵的終點地。
陡然,
一陣粥香從遠處飄過來,一群身穿的土黃色衣裳的壯漢正在布粥施善,小攤前排滿了長龍,皆是一臉塵土、眼神哀痛的百姓。
‘ 好像聽老陳說是什麼教派的?不過看樣子是一群好人啊。’ 他想。
沒有多作停留,繼續往府衙的方向走去,拐過一個小巷,嘈雜的人聲洶湧而來。
“ 肯定是這個災星!就因為他在咱們原野,才會把蠻人引來了!”
“ 對!對!都怪這個兔崽子。”
“殺了他……殺了他!”
不止是小六子心裡壓抑著到極點的憤怒,甚至對於經歷慘劇的縣城的百姓們來說他們的悲痛、怒火更是需要一個宣洩的地方。
也許蠻人還在,他們會去投軍,想盡一切辦法去殺掉蠻人,為家人、為兄弟、為朋友去復仇。但當復仇的物件消失不見,壓抑到極點的怒火無處釋放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保持住理智,往往這個時候他們更多的是需要一個宣洩口。
至於被選擇宣洩的人,他們才不在乎,這就是人性!
一陣喧鬧的聲音將思緒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