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擔心的是,這件事會把蘇子龍給牽扯進來。如果蘇子龍再把我媽媽供出來……畢竟,我媽媽是想殺他來著。”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我兩歲那年,1995年。”
周律師又問道:“當年立案了?”
“好像沒有吧……因為蘇子龍也心虛,不敢報警。”
“那你擔心什麼啊?已經過去二十幾年了,早就過了追訴時效了,有什麼證據表明你媽媽當年想殺他呢?有兇器?他怎麼證明那把兇器是你媽媽的?除了你媽自己承認,誰也不能把罪名按在她的頭上。”
……
佟童不懂法律,才被蘇子龍牽著鼻子走了這麼久。
聽到周律師的答覆,他豁然開朗,又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羞愧。他突然明白爸爸當年為什麼要學法律了,他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他早就明白了,法律才是保護他的武器。
佟童給周律師深深鞠了一躬,這個大禮把對方嚇了一跳。佟童發自內心地感謝他,同時也下定決心了,他也要變得這麼智慧,更重要的是,變得更沉穩。
儘管“刺芒”有驚無險地躲過了一劫,但佟童決定沉澱下來,主動停更一段時間,他要進行更加深入的自省,然後邁出改變的第一步。
疫情的陰霾漸漸散去,小鎮逐漸熱鬧起來,晚上他找了一個音樂餐廳吃飯,女歌手正在臺上唱著《外面的世界》。臺上站著的大概是個不得志的歌手,所以她唱得很傷感。歌聲飄到了佟童心裡,他回憶著這些年的經歷,酒入愁腸,慢慢地有些醉了。
餐廳二樓有個閣樓,不時地傳來一陣笑聲。佟童好奇地走了上去,原來是一群素不相識的旅行者在這裡聊天。七八個人圍城一圈,好幾個人手裡拿著啤酒,因為面對的是陌生人,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內心的秘密。在那群人中,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從大城市辭職回老家做民宿,結果碰上了疫情,賠得血本無歸。在財務狀況極度糟糕、面臨著妻離子散的絕望時刻,他開著僅有的一輛車,開始了環繞中國的旅行。他一邊旅行,一邊拍影片。漸漸地,也有了些收入。他說,其實生活還是一團糟,他依然是個窮光蛋。但是這一路旅行給了他很多勇氣,還收穫了很多陌生人的祝福。說著說著,那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抹起了眼淚。
中年男人的一滴淚,不知道承載了多少的心酸無奈。
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她穿著洛麗塔洋裝,梳著兩個很好看的高馬尾。她笑嘻嘻地說,衣服是朋友借給她的,而頭髮則是她買來的。因為她沒有頭髮了,她是趁著病魔還沒有奪走她的行動能力之前,來江南小鎮圓自己的一個夢。她的笑容甜美而治癒,佟童卻一直盯著她眼角的那滴淚珠,在心裡為她淚流成河。
獨自出來旅行的人,大多都有著各種各樣的故事。輪到佟童了,女生們都把目光聚焦在這個大男生身上。佟童喝著啤酒,本來覺得自己挺不幸的,但是在那些飽經滄桑的人面前,他又覺得自己的經歷太蒼白了。而且,聽到了那麼多故事,他的內心躁動不已,很多新奇的想法在心裡升騰。他該寫什麼樣的人、寫什麼樣的故事,他一下子想明白了。
這些活生生的人,經歷過各種風霜雪雨,也見識過明媚陽光的人,他們的故事多麼生動!他們的故事才是人間永珍,充滿了迷人的煙火氣啊!
佟童越來越激動,他感激這趟旅行,感激這群人,他又有勇氣開創新的天地了。
面對那些期盼的目光,他娓娓道來:“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因為講錯了故事,正在反省中。蒲松齡寫《聊齋》時,曾經在村口擺了一個茶攤,只要有人跟他講故事,他就分文不收。剛才聽到各位講的故事,各有各的魅力。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可以把它們記下來嗎?一頓酒換一個故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