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聽點兒,老佟是在體恤快遞員,不給人家添麻煩;說不好聽點兒,他就是在討好人家,生怕人家一生氣,就不給他送快遞。佟童拿養父的懦弱沒辦法,只能先安撫他:“行了,你快回家吧!我去拿快遞!”
這一跤把老佟給摔懵了,佟童說什麼,他就機械地點點頭,但是不忘叮囑佟童:“那是人家蘇先生送的藥,一定得拿回來。”
“我拿回來,你還得供起來嗎?每天給藥上香?!”
老佟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怒氣,又膽怯了起來,賠笑了兩聲。在轉過身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慘叫了一聲,然後無力地蹲了下去。看樣子,是哪裡骨折了。
這樣一個重症病人骨折了,要受多少折磨,又要耗費多少精力去呵護……一想到這些,佟童眼前一陣發黑。他也想責備養父,但是養父哪裡做錯了呢?
沒辦法,只能送他去醫院了。佟童揹著他,把他塞進車裡,老佟卻可憐巴巴地說道:“你先把快遞取回來再去醫院。”
……
為了節省時間,佟童不做無謂的爭辯,只能照著養父說的做。老佟看了看手機,快遞員說,把快遞送到保安那裡了。佟童去了保安室,那裡果真有一個快遞。他拿起來,掂量了一下重量,頓時皺起了眉頭——這是個空盒子吧?
保安大叔捧著保溫杯,笑道:“今天你家是VIP客戶,這個送快遞的,就送了你家這一個。”
什麼VIP客戶……佟童已經感覺到自己被捉弄了,他拿起桌子上的刀子,三下五除二拆了快遞,裡面果真空空如也,只在箱子的底部貼了一張紙條,上面畫著一個吐舌頭的鬼臉,旁邊配了一行字:“新年快樂!”
……
佟童把箱子狠狠地摔在地上,踩了個稀爛。
保安大叔嚇了一跳,這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怎麼變得這麼暴躁?佟童發洩完畢,問道:“叔,問一句,這個送快遞的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認識,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送快遞的本來就有很多新人。”
事到如今,佟童已經無比確定了,這肯定是惡作劇,而且是非常“惡”的惡作劇。他怒氣衝衝地回到車裡,老佟臉色蒼白,還笑嘻嘻地問道:“藥呢?拿回來了?”
“什麼藥?!”
佟童一聲大吼,老佟又嚇得不知所措。
佟童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儘量平和地說道:“爸,你身體不好,抵抗力又差,今天零下十五度!你出來幹嘛?蘇先生是皇帝嗎?他給你寄的藥,你得跪下來接著?”
“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跟吃了槍藥一樣?”
“根本就沒什麼藥!這是故意整你!”
老佟的臉色更白了:“可是……整我有什麼用……我沒力氣,也沒錢……”
“因為你是我爸。”這話一出口,佟童懊悔不已——他不該衝老佟發火的,老佟遭到這樣的捉弄,還不是因為他嗎?不知是蘇子龍,還是顧美榮,反正他們的目標都是佟童。佟童將頭往方向盤上猛 撞,不停地說道:“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老佟急忙攔住了他:“不要這樣,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清楚。”
佟童一言不發,緊緊咬住了嘴唇,一腳油門去了醫院。老佟果真骨折了,骨折的地方是左腳踝,醫生看著片子,一個勁兒搖頭嘆氣:“要是一般人,這種手術沒什麼難度,但是像你爸這種情況,得血液科、腫瘤科聯合會診,才能確定要不要動手術。而且,動手術的風險非常大,極有可能造成大出血,或者造成感染。”
果然,這個春節過不清靜了。
在所有醫生給出完美的方案之前,醫生先給老佟進行保守治療。老佟很內疚,感覺又給佟童添了麻煩。佟童比他還要內疚,且心亂如麻。到了晚上,讓他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老佟發燒了。
白血病患者發燒,就好像炮火攻到了城門下,所有守城將士都萬分緊張,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萬一這個時候感染了,那城池就很難守住了。
老佟的體溫飆升到了將近四十度,佟童緊張得一晚上都沒閤眼。他拿著養父的手機研究了半天,給快遞小哥打了電話,不出所料,對方一直關機。
佟童盤算著,等養父情況穩定了,他就跟保安要監控錄影,看看到底是誰把老佟撞飛了。不過,既然人家是有備而來,那必然是戴著鴨舌帽或者墨鏡,不會將真容暴露在攝像頭之下。
事到如今,佟童基本上能確定,這場意外是蘇子龍策劃的。他不一定要老佟的命——當然,如果老佟死了,那對他而言,倒是意外之喜。他大概只希望噁心佟童一把,讓他吃盡苦頭,讓他過一個雞飛狗跳的新年。
這樣的計劃算得上仁慈,他肯定還憋著大招。
佟童想起那張紙條上的笑臉,以及工工整整的“新年快樂”,差點兒嘔吐出來。他想,他要起訴舅舅了,不能再給他禍害的機會了。